“太昊巫祭想私下见我?农时书有疏漏?”躺下没一会便昏昏欲睡的辛筝瞬间清醒的看着搂着自己的君离,她与连山果近来最大的交集便是农时书。
君离摇头。“不是农时书,是我,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告诉她。”顿了顿,君离补充道。“如果她说话不中听,兕子能不能担待一下?她也只是关心则乱,并无恶意,不会再有下次。”
正式场合连山果肯定不会失礼,而纯粹的私人场合,虽然这两个女人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但处得来就各自论交,处不来的话私下里见一次就够了,没必要多见。
辛筝点了点头。“行,明天退衙后吧,什么地点?”
君离不解。“你要去见她?”
“废话,你不说了吗?纯粹私事,既如此没必要召见。”辛筝打着哈欠道。“你们不会没商量好吧?”
岂止没商量好,根本没考虑这个因素,不论是他还是连山果都以为辛筝会召见后者。
不过没考虑好也不打紧,君离很快在脑子里挑了一家食物比较好吃的食肆。
听完了地点辛筝嗯了声便继续睡了,第二天退衙后便出了台城去见连山果,说是两个人就真的两个人,不放心跟来的君离被连山果让人拦在了食肆门口。
辛筝笑着安抚了紧张的君离两句,一个人走进了食肆,找到了连山果所在的雅间。
在雅间里等了许久的连山果看着辛筝道:“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见我。”
辛筝道:“你是长辈,又不是公事,自然是我来见你,不知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连山果沉默须臾,叹道:“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现在没有了。”
辛筝疑惑的看着连山果,所以你就是太闲了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以后想分了,能不能看在往昔情分上留他一命?”连山果问。
辛筝想了想自己的前科,最终决定不生气,连山果若是相信自己那才稀奇。“我不会与他分的。”
“我相信你此时此刻此言很真诚,但时光会冲淡一切,包括曾经深刻的感情。”连山果道。“在时间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长生种极度不稳定的婚姻就是对永恒最真诚的打脸,再深刻的感情,百年千年后还能一如最初吗?现实给出的答案是不能。
羽族默许婚姻名存实亡便是对人性的妥协,结了婚,一生一世,往往几百年爱侣变怨侣,原因也很简单,天天对着一张脸几百年甚至几千年,能不吐的不是真爱就是变态。
辛筝沉默须臾,道:“如果承诺不杀他能让你安心,我可以给你承诺。”
连山果得到了承诺,谈话也很快告终,连山果还要坐会儿,辛筝便先离开了,出了食肆看到恨不能长翅膀飞进去瞅瞅情况的君离忍不住笑。“你就这么怕我将你母亲给吃了?”
“没有,我没怕你对她做什么。”
“那就是怕她对我做什么?”
“怎么会。”君离矢口否认。“我就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行了,安心,我和她聊得很好,没打起来。”
君离闻言道:“那就好,不是,我是说你们见面愉快就好。”
***
冬日将尽时条邑的注意力终于有所转换,春季快到了,虽然因为小冰期的缘故今岁万物复苏的时间肯定推迟,但再怎么推迟也还是会复苏,春种不能误,耕牛得赶紧分配啊。
第一批的耕牛早就到了,但辛筝完全没有分配下去的意思,全都用在了修路修水利上,之前因为春种还远,再加上主要注意力也不在这,辛筝拖着也没人说什么。但现在实在不能再拖了,务实的官吏们纷纷上书,相关公文瞬间堆满书案,全都是要求赶紧分配耕牛的。
辛筝尽管已经对不少官吏开始磨刀霍霍,但也没有耽误农耕的意思,天大地大,农业最大,误了农耕影响的就是收成,收成关系着饭碗。
对耕牛的分配方案不到三天便出台了。
五十万头耕牛,只有三十万头会让各地的氓庶请购。
因为耕牛有限,也因为耕牛价格太贵,一般人付不起,因而按里来请购。
九家为邻,四邻为丘,四丘为里。按着标准,一里有一百四十四户人家,但实际上肯定不可能每个里都这么标准,大部分的里都是少则百户人家,多则两百户人家。
辛筝规定一里只能请购一头牛,耕牛的钱以牛税的形式来还,日后每年都要缴一笔牛税,短则三载,多则五年就能还完耕牛的钱,也可以提前缴,提前还的话可以节省利息。
牛的所有权属于整个里聚所有人,农人只有使用权。一头牛肯定无法耕完里聚所有的土地,所幸里聚是共耕模式,所有人共耕一大片地,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
虽限定每里只能限购一头牛,辛筝也没限定死,若里聚的人口很多,达到了标准,可以多请购一到两头耕牛。
里聚里有军卒的,军卒数量足够多,也可以多请购一到三头牛,还有折扣。
不管是退伍的还是仍在役的,哪怕是战死了的,都算,当然,这两者有别的算法。退伍军卒必须是还活着的,如果已经死了那就不算名额,战死了的则以其家眷情况而定,老父母还活着,子女未成年才算。若父母已死,子女已成年或者夭折,那就不算名额。
根据军功爵的不同又有不同的算法,各项算法最终累加便是里聚能够请购耕牛的名额,非常之细致。
剩下二十万头牛也不会闲着,还是用于修路修水利,但农忙时会租借给当地的农人,租金也不要钱,只收草。辛原甜象草、苜蓿草、龙伯草....随便什么牧草都行,只要牛马能吃,需要的量很大。鼓励民间用来不及种粮食的土地种草,缴完租草后剩下的草官府会收购。
农忙时忙农活,农闲时忙土木工程,不给牛马多吃点,牛马就成短期消耗品了。
对农人带走牛马去忙农活唯一的要求是牛马还回来时腰围不能比租借走的时候瘦,可以比带走之前胖,不能瘦。如果瘦了,会留下不良记录,记录多了,以后就不能租借官府的牛。
分配与安置政策非常细致,全方面堵死官吏与氓庶钻空子的空间,令人对辛筝刮目相看,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故意耍我们,看我们着急上火很好玩呢?
可惜没人敢去问辛筝,辛筝也没兴趣关注底下人都什么心情,在计算了辛原、鸣原以及浮络山脉脚下的牧场今岁可以出栏的牛马后也加进了请购的牛马中。
有耕作的牛马自然也要有配套的农具,制造农具就很麻烦了,哪怕是纯木制的农具也需要匠人费不少时间才能做出来,工坊流水线的做法增加了效率,仍旧不能满足全境的需求。更别提那些需要用到金属的农具了,比如锄头、镰刀、犁头犁铧这些。
用金属打造农具需要铁匠,铁匠培养....不够用。
金属需要从矿石中提炼,改良后的冶铁炉产量高多了,仍旧不够用。
矿石冶炼需要用到大量的柴薪,对森林的砍伐甚为严重,哪怕辛筝下令每砍一株树木都要补种两株,并且令人筛选生长迅速的树木种类种植,仍旧跟不上消耗速度。
矿石需要从矿山中开采,辛筝改良了矿山政策,提高了旷工的待遇,旷工们的效率比之以往的矿奴也高多了。矿奴满心都是怎么造反,旷工没有造反的打算,认真工作,产量自然增加,但还是不够用。
辛筝每天都觉得活永远都干不完,以至于每天退衙后第一件事便是抱着橘子猛吸,之后根据身体状态和心情决定是继续撸狸奴还是逗君离,随着君离在孟春时离开冀州回沃西,辛筝不论是撸狸奴还是去刑场看杀人的频率都直线上升。
“.....明明我那么辛勤,为什么我的工作却越来越多?”难得有点空闲跑来探监的辛筝一边吃着乳酪一边抱怨。“我感觉其它的国君都没我这么忙。”
同样吃着乳酪听辛筝抱怨的元道:“正常君王也没你这种什么事都要管的精力,正常君王也就管管税收上来没,边境安稳不,哪里受了灾需要救灾,哪个邻居可以去咬一块肉。雄才大略一点会思考一下怎么弄死几头狼,重新分配一下资源,缓解贫富差距,续一波命。而你,正常君王管的你管,正常君王不管的,乡里之间、氓庶读书、耕牛够不够用、农具够不够用、有没有路出行是否方便、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甚至你连伐木种树都要管....就没有你不管的。”元一脸佩服的总结。“你着实是我见过的所有君王中管得最多的,没有之一。”
辛筝啊了声。“可是社会责任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谁干了权力就是谁的,谁干得多谁的权力就更多。权力不再是我的,我就死定了。”
“对权力的本质看得太透有事也不是好事,你简直在验证这一道理,虽然你看透的方向与正常人不同。”元道。
正常人看透权力是看透权力场容不下真情,只有冰冷的利益,辛筝看透权力却是看透权力的来源——人。
只要大部分人支持,不合法的政权会变成合法的,合法的会变成不合法的。而人的投票方式也是简单的,用脚投票。
辛筝道:“有道理,那你以前有我这么忙吗?”
“没有。”元道。“咱俩情况不一样,我那会儿人们面对的最大问题是怎么活下来,而且我治理的人口也没你这么多。更别提你如今还赶上了小冰期,将国家比作一个人的话,平时身上就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与隐患,也在不断滋生各种小病,但整体还是强健的,压得住身上的疾病。小冰期时各种疾病得到催化变成大病,新的问题也在源源不断的滋生,你若每天都有闲工夫风花雪月要么是你被架空了要么是你要亡国了。”
一听架空与亡国,辛筝马上道:“忙碌也没什么,总好过被人架空与亡国。”
咽下嘴里的乳酪,元好奇的问:“对了,过两天就是贤良大会了吧?我能不能去看?”
“不行。”辛筝毫不犹豫的拒绝。“你若出现在监狱外,我没法与人解释。”
“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我与望舒不是一个人。”
“但这世上明眼人少。”辛筝道。“你若实在想早点出去,可以帮着多干点活,争取减刑早日出去。”
元回以呵呵。“你判的可是一千年。”减刑得减到猴年马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