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和家猫最大的区别,就是家猫病了或者伤了,有主人带着去医院。但野猫没人管,尤其是那种受了重伤,一看就基本没法治的,只能自生自灭。
所以娇娇只能来找我,因为我有个能听得懂猫话的‘主人’,他是唯一能带暴君去医院的‘人’。
匆匆把话说完,娇娇就一直焦虑地看着冥公子的房间。
它在不确定冥公子是否愿意帮它。
别看它现在对冥公子永远那副仰慕到色眯眯的样子,第一次看到冥公子的时候,这只奶牛猫可是被他吓到尿失禁的。
那时候我刚回上海,除了暴君,经常还被小区里的猫扎堆儿欺负。
而娇娇则经常在它家窗台上乐呵呵看我被欺负。
后来有一天,我又一次被那些猫追着逃的时候,冥公子出来了。
其实那天冥公子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朝它们看着,不知为什么那些猫就被吓的抱头鼠窜。尤其娇娇这个去了势的,直接就吓尿了。后来我莫名其妙就成了小区里公认的‘猫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看到暴君就得绕道走,因为不想被它逮到机会,为了所谓的‘王位’打起来。
雄性动物都一样,对权利有种异样的执着。
而这执着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了一根致命的□□。
推开冥公子的房门时,我心里并没有底。
他天生的冷情。会帮我是一回事,但若为了别人求助于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就好比玄因这个出家人,出手帮人的时候尚且要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收取薪酬,何况是他。
他既不是悲天悯人的神,也不是普度众生的佛,所以每一次出手,如他所说,都是自有他的目的。譬如帮我,是因为我能提供他画皮;帮开宾利的老陈,是为了用他的车,以及引出舒王李谊从他手里得到石阴乌血蝉;帮周老板旅店里的游魂阿芳和小妖怪舟州,是为了获取能与石阴乌血蝉相融合,以炼制药材的特殊原料……等等,等等。
所以,这次想要请他帮忙救一条猫的命,可能悬乎。
自然我是不能和娇娇这么实话实说,因为它急得已经快要哭出来。
小区里这些猫,尤其是娇娇,平时对暴君怕归怕抱怨归抱怨,但看得出,对它亦是十分崇拜和依赖的。暴君是个经常惹是生非的恶霸,却也是这个区域很好的守护者,甚至它还救过我的命。
于是在娇娇充满期望的目光中,我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往房间里走去。
而,事实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我刚刚把话说完,闲靠在冥公子展了展手里杂志,似笑非笑看向我:
“生死有命,既然今天是它的死期,那么认命即可。”
“生死有命?”凑在门边伸长脖子眼巴巴等着的娇娇一听完,当即不管不顾地跑了进来:“那么骷髅大人,娇娇能不能问您个问题。”
冥公子移开视线,朝这突然出现在他脚下的一大坨扫了一眼:“说。”
“刚好娇娇看到暴君受伤,刚好娇娇认识老大,刚好您又是老大的主人,这难道不就是命吗?”
见冥公子没有回答,娇娇便一鼓作气又道:“如果暴君一头摔下来时已经被摔死,那当然是它的命,可是它现在还活着。就算没知觉了,好歹还有一口气,不救治一下就说今天是它的死期,大人,您不觉得自己太草菅咱们的猫命了吗……”
话音未落,空气中异样安静的清冷令娇娇猛一下住了嘴。
随即下意识后退两步,小心翼翼缩到了我身后,它发出了一点哭一样的哼哼。
就像第一次见到冥公子时一个怂样,我有点担心它会不会又被吓尿,好在这次它只是很小声地放了个屁。
可怜又可笑的样子。可是我没法笑话它,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冥公子身边时的怂样并不比它强多少。
所以安慰地拍了拍它的头,我用脑袋拱了拱它背,示意它跟我一起出去。
娇娇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它的眼神虽然惶惶,却仍透着想要我再试着说服一下的执着。
它是不知道,依照冥公子的性子,说清楚的想法就是他的决定,所以无需再多问,问也是白搭。
不过,虽然我也希望他能出手相帮,但也心知,帮助这个词历来只是情分,不是本分。
所以一边推着娇娇往前走,一边兀自琢磨着如果光靠我和娇娇,是否能够帮到暴君。
但刚走到门口,身后忽地传来淡淡一道话音:“你去哪儿?”
娇娇惊蛰似的,一听见冥公子的声音,刺溜一下就跑远了。
我停下脚步沉默了片刻,回头看向他:“冥远哥,你还记得不,前几天落水的时候,如果不是暴君跳下来救我,可能你赶到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淹死了。”
自从回上海后,我就不再叫他冥公子。
始终叫不习惯,总觉着走在上海街头繁华又科技感十足的摩天大楼下,车水马龙间,叫他公子公子的,那感觉就跟拍年代剧似的,颇为别扭。尤其人多的地方,真的挺难叫出口的。但也总不能一直都喂啊喂的含糊其辞,所以后来我就跟着和尚学,开始试着叫他的名字,冥远。
又觉光叫名字不太尊重,便在名字后面比和尚多加了个‘哥’。
自然,这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年纪比我大两千岁,但我总不能叫他祖爷爷,叫叔也叫不出口,毕竟我叔叔看起来年纪能当他爹……
那就只能厚着脸皮叫声哥。
最初这样叫的时候,是十分心虚的。
没办法,仰慕是一回事,敬畏又是另一回事。
但一次两次见他并没有任何反感,遂也就这么一直顺水推舟地称呼了下去。
如今短短一番话说罢,见他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表示,我便又继续说道:“虽说生死有命,但娇娇的话说得没错,它现在还活着,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它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所以你现在打算自己去救它?”他挑了挑眉问。
我垂下头,抿了抿唇:“原本想着你要是能帮个忙那最好了。不过仔细想想,帮人这种事终究只是情分,不是本分,所以你不插手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不一样。我欠着暴君一条命,所以无论怎样我必须去帮它这一回。所以……”
“所以你打算怎么帮?”
这问题一针见血问住了我,毕竟我只是逞一时嘴能而已。
具体怎么样才能帮到它,我根本毫无办法。我不是医生,连人都不是。
“先去看看情况再说。”最终我只能讷讷地说了这一句。
说完正要继续往外走,却见他站起了身,不紧不慢走到我边上。
随后朝那只缩在角落探头往这方向正瞧着的奶牛猫瞥了一眼:“刚巧,这会儿有些饿了,不如顺便和你们一同过去看看。”
乍一听冥公子这样说,我和娇娇的反应是一个样,先吃了一惊,旋即振奋了起来。
但转瞬我却是一激灵。
因为反应过来,他这所谓的饿,意味着什么。
冥公子两千年来在阎王井以吞食煞气为生,所以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指暴君的摔伤有着什么特殊的问题?
带着这份疑惑,很快,我们到了暴君出事的地方。
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猫。
猫和人有时候很相像,各种情绪,各种小心思,各种爱窥探,各种爱凑热闹。所以围观那些猫的眼里神情,也是各有千秋。有些和娇娇一样,带着不安和担忧,有些是茫然,有些是害怕。当然,也有一些是纯粹带着幸灾乐祸的观望。毕竟暴君平时那种霸道和凶蛮,对于很多跟它一样野心勃勃的猫来说,是既忌惮又充满反感。
而只远远一眼,我便意识到,暴君恐怕是凶多吉少。
它是从八楼摔下来的。
都说猫特别灵敏,跳跃力和身体协调性超强,所以就算从高楼摔下来也不一定会摔死。
但事实上,从高处坠亡的猫数量着实不少。
暴君这种缅因猫更是如此,它过大的体型妨碍了它的灵敏度,在弹跳和协调性上,它其实一直都是不如普通田园猫的。
但它为什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我有些费解。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我觉得野猫通常不太会主动进入居民楼,尤其还是那么高层的地方。
猫智商有限,过高的楼层和单一的楼面会令它们绕迷路,这是我从娇娇身上观察来的。
但无暇去细想这一点,当我跟着娇娇和冥公子快步跑到暴君身边,它的样子让我心里一阵难受。
就在昨天还意气风发,像头小狮子一样到处巡视的暴君,这会儿静静躺在这栋离我家五座楼之隔的23号楼下。
仰面朝天,嘴巴微张,铜铃似的双眼半开半闭,背后一滩血。
毛茸茸的胸脯在楼道射出的光线里白得有些刺眼。
胸口没有半点起伏,瞳孔里亦是没有半点光彩。
所以一眼看去,这只曾如公狮般强壮雄武的猫,仿佛已经死了。
见状娇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哥!大哥你不能死啊大哥!”
冥公子没有让它哭太久。
眼神朝它轻轻一瞥,这只情绪化又胆小的奶牛猫,哭声立即戛然而止。
随即便见他伸手往暴君头顶上轻拍了一下,又在暴君咽喉之下的三寸处揉了几揉。
这举动令暴君喉咙里溢出一团血。
原本如死尸般的脸一瞬变得更加糟糕,见状,娇娇吃惊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骷髅大人,您……是不是能小心一点……”
话音未落,就见那只眼看着已经完全没了呼吸的猫,忽地长吸一口气,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娇娇嗷地惊叫了声,迅速退后了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