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裹着雨声沉入井底,王守仁发现更漏的刻度在逆流。青铜漏箭上的貔貅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当他的影子投在铜壶表面时,壶身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孔洞都在渗出掺着铜锈的血浆。
\少爷,您该看看祠堂...\管家王禄的声音像是从棉被里透出来的。这个向来挺直腰板的老者此刻佝偻如虾,手中灯笼映出他脖颈处新长的鳞片状铜斑。灯笼纸上的\王\字在雨中晕染开来,竟在青砖地上洇出个扭曲的\囚\字。
王守仁踏入祠堂的刹那,供桌轰然坍塌。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空中翻飞,每块灵牌背面都嵌着铜镜碎片。祖父王伦的牌位径直撞进他怀中,金丝楠木突然变得滚烫,裂纹中渗出柏油般的液体,在青砖地上蜿蜒成二十八星宿图。
\取艾草熏香!\王守仁话音未落,房梁传来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抬头望去,那些百年楠木正在蜕皮——树皮剥落处露出青铜质地的木芯,梁柱表面的彩绘人物眼珠突然转动,齐刷刷望向供桌方向。
卯时三刻,当第一缕天光刺穿云层,王守仁在祠堂角落发现更骇人的异变。历代先祖画像的颜料正在融化,那些朱砂石青顺着墙根流淌,在积水里聚合成人形。他举起铜镜照向水洼,镜中映出的竟是三十年前的王氏族人——每个水人都被铜镜碎片贯穿咽喉,手中却都捧着块滴血的灵牌。
\少爷!西厢房...\护院的惊呼带着哭腔。王守仁赶到时,整面影壁墙正在渗出水银状液体。那些流动的金属表面映出扭曲的倒影,当他用铜镜对照时,镜中竟显出数十个被青铜锁链束缚的囚徒——正是弘治三年被祖父弹劾的贪腐官员。
午时的暴雨裹挟着铜锈味,王守仁发现书房《春秋》的竹简正在异变。那些编联竹简的皮绳化作青铜锁链,每片竹简都浮现出人脸浮雕。当他触碰其中一片时,竹简突然迸裂,飞溅的木刺在他手背划出血痕——血珠坠地的刹那,整卷《春秋》哗啦啦自行展开,露出夹层里泛黄的认罪书。
\廿八人血饲...\王守仁抚过认罪书末尾的朱砂手印,忽然发现每个指印中心都刺着发丝细孔。他将铜镜覆于纸上,镜面裂纹恰好与指印孔洞重合——透过这些孔洞望去,认罪书的空白处竟显出新字:\镜成于血,祸止于嗣。\
申时的闷雷震得窗棂作响,王守仁在井边发现新的诡变。青石井栏上的缠枝莲纹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八枚凹陷的铜钱印痕。当他投石测水深时,井底传来金石相击之声,捞起的鹅卵石表面布满铜镜裂纹,裂缝里还嵌着半片泛黄的指甲。
\少爷当心!\侍女青梧突然将他撞开。少女的襦裙擦过井沿,裙摆瞬间凝结成青铜质地。王守仁举镜照去,镜中的青梧正被无数铜钱穿透身体,而现实中的侍女脖颈已浮现铜钱状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