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卡在更夫喉间。常遇春赶到时,那个佝偻老兵正跪在营门旗杆下,双手死死攥着梆子往嘴里塞。木屑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吞咽声。旗杆上的\朱\字大纛在夜风里猎猎作响,旗面拂过老兵头顶时,常遇春看见他后颈浮出蛛网状红斑。
\拦下!\常遇春的暴喝惊醒了呆立的守卫。七八杆长枪交叉架住老兵脖颈,却见那具枯瘦身躯突然暴起,枪尖刺入皮肉的闷响混着骨骼断裂声。老兵的头颅以诡异角度后仰,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常遇春,右手五指张开伸向虚空。
火把坠落在地。常遇春看着满地滚动的梆子碎片——染血的木片竟拼出个残缺的图腾,与张五临死前画的图案完美契合。更诡异的是,那具正在抽搐的尸体突然抬起左手,食指在血泊中画了个圈。
\退后十步!\常遇春喝退众人,雁翎刀挑开老兵甲胄。当胸衣裂开的刹那,所有人倒吸冷气——尸身胸口爬满暗红纹路,如同老树根系般缠绕至心口,而心脏位置赫然插着半截锈箭簇。
亲卫统领李铁牛突然跪地干呕:\这是滁州守军箭矢!上月破城时...那些箭塔上的尸体...\
常遇春用刀尖拨动箭簇。铁锈簌簌剥落处,露出半枚阴刻的狼头徽记——正是元廷精锐\苍狼卫\的标识。他想起三日前徐达密信中那句\滁州疫起,亡者胸现狼纹\,当时只当是瘟疫谣言,如今血色图腾近在眼前。
雾霭中传来马匹嘶鸣。常遇春猛然抬头,看见粮车上的黑布无风自动,露出底下成捆的滁州粮草。冷汗顺着铁甲缝隙滑落,他终于明白张五临死前为何要指向粮垛——那些从滁州运来的粟米麻袋上,全印着带狼头的官印。
\将军!西营出事了!\传令兵踉跄着撞开人群,脸上带着抓痕,\王老六他们...在往沼泽走!\
常遇春解下披风扔进火堆。燃烧的锦缎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传我将令,所有滁州运来的粮草就地焚毁,接触过粮车者隔离在东营。李铁牛,点二十轻骑随我来!\
沼泽边缘升腾着青灰色瘴气。常遇春勒马立在枯树林前,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延伸进迷雾。这些足迹起初还算整齐,到第七棵歪脖子柳树时突然变成拖行痕迹,像是有人被拽着脚踝拖进泥潭。
\将军,火油准备好了。\李铁牛的声音在发抖。这个曾单臂擎旗冲开元军箭阵的猛士,此刻握着火把的手背青筋暴起。
常遇春突然翻身下马。他蹲在最后那串脚印旁,指尖抚过泥地里半枚掌印——五指张开的手印里,小指位置缺了一截。\是王老六。\他抓起把湿泥攥紧,\他右手小指去年被鞑子砍了。\
浓雾深处传来水花声。二十支火把同时举起,却照不透三丈外的灰幕。常遇春解下佩刀扔给李铁牛,反手抽出鞍袋里的链子锤——这是他在鄱阳湖水战时缴获的兵器,锤头九棱带刺,专破重甲。
\两人一组,背靠背行进。\铁链缠上小臂时,常遇春感觉旧伤疤在隐隐作痛。三年前龙湾之战,正是这柄链锤砸开了陈友谅的楼船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