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这么没出息地冲她奶奶吼:“您不许打他!”
薛盈玉郁沉的眼摄在齐宿身上,他堂堂正正地与她对视。
她觉得孙女跟儿子一样蠢,被人骗得昏头转向,又能察觉出青年的不同。
当年的陆筝可没有他的魄力,薛景鸿受罚时,她就站在一旁看着,眼底的那一丝畅快没逃过薛盈玉的眼。
怎么能不畅快呢?
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为她被打,为她受唾弃,一定畅快死了。
薛盈玉能理解这种畅快。
但在齐宿眼里她捕捉不到任何一点能拿出来说道的情绪,即便是跪着,即便是低姿态,他眼中的坚韧和爱意也是满的,无任何杂质。
真是荒谬。
她七老八十了,竟然能在小辈那里看到所谓的真爱。
她诡异地冷静下来,抱着如二十多年前一般看好戏的姿态,她持着家法棍。
“不打他可以,你们结婚也可以,我到底老了,没那个心力揪着小年轻棒打鸳鸯。”
她终究是冷漠的,儿子的婚姻不管,孙女的婚姻也懒得多插手,她只看重利益,而且她发现一件事。
“我会承认他,”她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她眯起眼看向晕着她血脉的孙女,眉眼间还是有几分像年轻时的她,不紧不慢说出她的要求。
薛氏各位祖宗的牌位在蜡烛的火光下忽明忽暗,她一个毫无血缘的女人站在中间,岁月的脚步挡不住她的雍容华贵与那沉重的野心。
薛知恩只顿了两秒,便答应了。
“好。”
“百年后,薛氏祠堂只会供奉你薛盈玉。”
“……”
“果然,”薛老太太笑了,“比起你爸爸,我还是更喜欢你。”
*
“你在想什么?”
在回程的路上薛知恩一言不发,齐宿跟她搭话。
“薛奶奶的要求让你很为难吗?”
薛知恩觑他一眼:“不是。”
祠堂那种陈旧古板的地方,供奉的是猪是狗,她根本不在乎,祖宗要是真保佑她,她就不会连跑都费劲。
“我只是觉得让她开心我有点不爽,”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我在想再怎么给她找点不痛快。”
齐宿只觉得她可爱。
刚想捏着她小脸咬一口,薛知恩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缎做的小盒子。
“我走的时候就觉得不能让她睡个安稳觉,问她要的。”
“这是什么?”齐宿疑惑。
“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对黄色调耳坠,以齐宿的眼力瞧不出是什么材质,只知道很大很闪。
他猜测:“这是钻石吗?”
薛知恩点头:“这是我奶奶的嫁妆,现在估价已经到四千万美元一颗了。”
也就是说这一对凑一块在他手里有近六亿人民币,齐宿突然觉得手好重。
他盖起:“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记得好好锁进自己的私人金库。”
“锁起来干什么?”薛知恩阻止他合盖的手,“这是我送给你的。”
齐宿:“……”
齐宿:“?”
薛知恩不管他懵不懵,手指撩起他耳上的发。
“我给你戴上。”
他的左侧耳朵上三个耳洞,都戴着简易的银质耳钉,他从前没有戴这些东西的习惯,但他舍不得她打的耳洞长起来。
富有温度的手会在耳骨留下长久的热,他为转移注意力,晃动那枚像他眼眸的耳坠。
“好看吗?”
“好看啊。”
薛知恩不吝啬她的夸奖:“你戴什么都好看的。”她枕在他的腿上,久久地凝望着他。
齐宿红着耳垂,爱怜地轻抚她的脸颊。
“你知道吗?”她享受地眯眼,“我妈妈、我继母惦记了好久这对耳环奶奶都没给他们。”
齐宿心头一动。
“这证明什么?”
“证明,我比我爸有用,”她拨弄着他耳朵上的耳坠笑,“护得住老婆。”
齐宿的心跳得要逃离他的胸腔了。
“嗯,你把我护的很好。”
回家的这段路上,他们有很多话可以说。
“蜜月你有想过去那里吗?”
“没有。”
齐宿摇头:“我跟你在一起,感觉每一天都是蜜月。”
薛知恩:“……”
好肉麻。
她不经意地说:“我把首都医院的股份卖了,给你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买了栋庄园,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想画哪里的风景,看看哪栋房子的壁画。”
齐宿记得,那是他成名前大号在深夜随手发的一条微博。
他觉得她比他还肉麻。
“可是医院……”
“我又不在乎,反正我可以随时再买。”
“而且你知道我卖给了谁吗?”她目光狡黠,像阴险狡诈的小猫。
“是谁啊?”齐宿勾着唇手撑座椅倾向她。
“老太太,”她坐起身,下巴轻扬,发丝都在闪耀,“她既然答应了,当然要为孙女结婚出份力。”
薛知恩调戏似的挑眉:
“齐先生,我给你的彩礼够不够?”
全然不觉她在家里人眼里像哭着喊着要养黄毛的笨蛋富家女。
“彩礼不应该我出吗?”齐黄毛想笑,但他很认真地说,“我已经在攒钱了,萧骋说有些画商预订了我明年的作品,展览后我会有更多进账……”
他不想缺她什么,别人有的她也要有,别人没有的,她要加倍有。
“当然是我出啊!”薛知恩却急了,她直起身子,“你是妈妈!”
齐宿愣住:“……”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妈妈不可以结婚吗?
不对。
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妈妈,你付出的更多,”薛知恩很明白,“当然是该我给你。”
“可是我不能要你的……”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齐宿抿住唇,也没执着。
他默默想:要让画商把画款延到结婚后,因为那样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了。
不爱的人相互算计,相爱的人只会想该怎么尽自己所能给对方更多。
齐宿决定给薛知恩单独开个账户,密码是她的生日,虽然他的所有密码从七年前开始就都是她的生日——
咳咳。
他暗暗脸红。
他准备把往后画商的每笔钱都打到那张卡上帮她存着,他自己只用留下些买菜钱和买颜料的钱就好了。
他幸福地为她考虑。
而薛知恩却在想别的。
“说到你的画展,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能不能不……不跟……”她揪着他的衣服,把好好的面料都捏得不成形了。
——就像她别别扭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