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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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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时分,这八字胡的胡商骑马去了一间小庙。

一个酷似肥胖狐狸的突厥男子,正在唉声叹气地掷骰子。屋子里一股瓜果沤烂的气味,似乎主人心思重重,连饭也不想吃了。

这个突厥男子正是哥利。

他刚到拔换城就去了安西兵军营,满以为见一见袁公瑜,能打听到不少消息。谁知袁公瑜见他就像见了鬼一般,毫不客气将他撵出去,警告他老实住在庙里,不准打听、探问,否则就要抓他下狱鞭打,或者让他立即滚回千泉。

哥利不禁盯着骰子苦笑。

袁公瑜当初愿意跟他合作,确实只是为了对付裴行俭。如今裴行俭灰溜溜滚回长安了,袁公瑜这安西副都护就立刻做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唯恐和自己这个突厥使臣扯上关系,真是两张脸皮随便换。

正想到此处,门“吱呀”一声响了。

哥利见八字胡的胡商来了,连忙放下手中骰子,问起安西兵的情况。

胡商“咕噜咕噜”地灌了半壶凉水,抹把嘴说:“他们修堤修得挺快,再过五、六天就能修完了,袁副都护一定是急着回安西大都护府。这么热的天,谁不想躺在官衙里舒服?”

看来,八字胡觉得袁公瑜会带安西兵回龟兹。哥利想:袁公瑜和裴行俭有深仇旧怨,但他和王方翼又没有交恶,说不定关系还不错。

哥利想到默啜临走前的劝告:牢牢记住一点,跟着安西兵走。

大不了自己也回龟兹吧。他点了点头,又问:“有人提起波斯那个亡国的王子吗?”

“王子和王方翼在一起,都留在龟兹。”

“安悉延他们呢?”

“哦,你问‘昭武九姓’大酋长?”八字胡想了想说,“安悉延的商队应该快到拔换城了,听说足有数千人。他采买了很多资装、粮草、马药,这也罢了,听说还携带了大批弓箭、刀枪,随行都是最精壮的武士,各路强盗听说了都躲得远远的。他们若只是去托云山口,何必这么大张旗鼓?”

哥利哈哈一笑:“安悉延跟我提过,他翻过托云山口,会去更远的天竺甚至大食,所以会准备大规模车队,携带各种安西的货物。这关系到他们一族今年所有生计,他肯定要想方设法保证安全,再多赚些钱。”

八字胡拿了哥利的一枚金币,在夜色中离开了。

哥利正要躺下睡觉,又有人来找他。

“呀!你这日子,可真逍遥!”

来人是安重岚,手里正摇着一柄扇子,十分高兴自在的模样。

哥利没想到这么晚了,竟能看见这人,忙问:“你家大酋长这么快就到了?”

“正要请你去见上一面。”

哥利一听,连蹦带跳地爬起来就走。安悉延是最豪奢大方的人,邀请他去,恐怕是要盛情款待一番呢。哥利憋闷坏了,只想找找乐子。

月色大亮,哥利跟着安重岚骑马向西北面行去。到处是簌簌声响,不知是风吹水草,是沙飞石走,还是毒蛇吐信,暗夜中的拔换城显得格外诡异、凶险。

哥利不禁望了望安重岚,却见这人一路都在说说笑笑。

前方出现了几个人影,在月夜长风里飘忽不定,宛如漾在墨池中,那是持兵器的武士。

更远处是一片断壁残垣。中间一座古拙的阁楼,看来,安悉延是暂居在手下宅中。

哥利想:我也是疯了,这里能是什么险境?

他满脸堆笑,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跟诸位大酋长客套。可是,等进入屋内,哥利定睛一看,头发都竖起来了。烛火之下,十几个人都在望着他。

为首者一身紫袍,有一双深而静的眼睛。

哥利仿佛见了恶鬼,尖叫一声,竟不管不顾冲去窗边,拼命想把肥硕的身躯挤出屋去。

这突厥使者素来机灵狡猾,可每次遇到危险,立刻像没头苍蝇般疯跑瞎撞,裴行俭见了也不禁摇头。

一身黑色军服的荆镝和穆春圭对视一眼,忍不住都微笑起来,接着,两人一起扑了上去,将再次卡在窗棱上的哥利扒了下来。

龟兹拔换城的夏日,只有清晨时分有片刻凉爽。

袁公瑜擦拭着不断溢出的汗粒,等几位将领、幕僚来禀报。

他的大蠹高高矗立,四面角声也响了起来。将领们还在巡查营帐、清点兵员。

尽管只是修堤,袁公瑜还是要求以战时行军的方式管理军营,他是个很细心的人,不能容忍嘈杂混乱。

不一会儿,四声角响过,这意味着兵员、马匹、粮草、铠甲全都整顿好了,几位将领、幕僚陆续来到这位副都护面前。

安西大都护府的将领、兵员们对袁公瑜一向有令必遵,可他总是隐隐觉得,这些军人对他表面恭谨、暗中怠慢。安西军中,军官、士卒都来自四镇本地,他们会觉得袁公瑜是个不了解西域的外乡人,是很正常的。袁公瑜自己有时也难免认为,此地对他来说,永远是孤独辽阔的异乡。

这也难怪,西域一些大官譬如西州都督崔怀旦,一心只想回中原。可是袁公瑜并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他在长安甚至比在西域还要危险,他的仇敌可太多了。

中原被贬到西域的一些高官显贵,会被看作是受残害的忠良,被百姓同情、爱戴。然而袁公瑜根本没有耿直忠良的名声,他甚至被视作奸佞。他们说他告密诬赖裴行俭,说他亲手逼死长孙无忌。

袁公瑜也不知道,失去权势更令他痛苦,还是遭到如此诋毁更令他痛苦。或许这本就是一回事。在你官运亨通的时候,你肯定是个忠良。做最卑劣的事,说最好听的话,就能永远胜利。这些愤世嫉俗的念头毁灭了他从小被圣贤经义培养出的道德观,时常宛如利刃插进他的心,剜得鲜血淋漓。

袁公瑜出生官宦世家,勤学经史,十九岁时调补文德长孙皇后挽郎,出仕后更获太宗皇帝赞许。他在刑部多年,一直做到大理寺丞,为武皇后驱驰,甚至当上了中书舍人,后来究竟是为什么被下狱,落到眼下地步?这些年他究竟错在哪里?这一切错误,都是从向武皇后告发裴行俭开始的吗?

裴行俭……

官员品级犹如宝塔,上一层永远压在下一层头上。安西副都护是从三品,吏部侍郎是正四品,在这虚假的象征中,他还压在裴行俭头上。然而,即便最无知的百姓,都能分辨虚假的象征和真实的权力。袁公瑜时常感到自己被轻慢,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他在官场上落败了。权力就是一切,而在斗争中,他是失败者。

袁公瑜向外望去,一墙之隔,四处弥漫着热浪与尘沙。

幸而,武皇后还记得,当年裴行俭那句锥心刺骨的话——中宫易主,祸乱之始。

此人得了兵权,武皇后还能睡得安稳吗?幸而,自己最后的提醒,总算还不晚。

袁公瑜下令,将领们各率部属离营,自己也准备上马。

安西军右虞侯军率先出营,第一营的队正和旗头刚出营门,突然“咦”一声,掉头去找长官报告。

担任营主的是个校尉,他颇纳闷地一张望:怎么商队也跑到军营外面了?

十几骑来得很快,骑手们全都戴了纬帽,白色的轻纱飘浮在风里。

校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敢不下马?”

在他身后,首队五十人都拔出了刀,挺起了枪。然而,再定睛一瞧,校尉心下犯起了嘀咕。西域人大多不懂中原礼制,时常发生服制僭越的事,官府也懒得严加管理。但是,敢穿着紫色衣袍跑到军营来,这是什么路数?

为首一人掀开披风和帽子,有一个旅帅“啊”地一声,惊叫“王将军”。原来,王方翼在安西都护府几天,这旅帅见过他。

王方翼十分和善地说:“让我们去见一见袁都护吧。”

五十余人一起放下刀枪,让开了道路。

校尉这才发现,王方翼身后还有一个穿紫袍的男子,不禁越发惊异:西域到底哪里钻出来这么多达官显贵,难道杜怀宝也来了?他怎么可能来这儿?

骑队末尾的马背上,绑着一个突厥人。

校尉起初以为,那是被抓住的奸细,然而再一看,这人他明明认识!

校尉纳闷,这突厥人怎么被捆了?

紫袍男子远远望见袁公瑜,驱马向前,这一次没有人下令不准他进军营,他长驱直入。

他自然不是杜怀宝,而是裴行俭。

袁公瑜觉得自己神智错乱了。

西域人痴迷各种离奇的神仙鬼怪故事,曾经有人将幻境当作真实发生的事讲给他听,说得天花乱坠,可袁公瑜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从来都敬谢不敏、嗤之以鼻。此刻,他只是想:如果眼前是鬼魂,那应该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才对……

袁公瑜上一次见到裴行俭,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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