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手下留情!”黑衣人告饶道:“我嘴巴臭,胡说八道呢!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下手!”
小娘子摇了摇头,这一次却将金叶子挑射,石箱的盖子闷声落地,一束光亮射向了壁顶。
“我的天爷!”黑衣人的桃花眼眯眯成一道缝,麻溜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搬出来,密道也骤然通亮许多。他双手捧着硕大的夜明珠,喋喋抱怨道:“真叫人心中失衡,白老贼属实有钱呐!”
“不只有钱,还有秘密……”小娘子看向前方,“惊人的大秘密……”
黑衣人一望,却见密道尽头竟立着一阶阶牌位,“这里是宗祠吗?”
“张熹……”小娘子逡巡的视线落在祭台之上,那里摆放着一本厚实的卷宗。她走上前去翻看宗谱,缓缓说道:“他是张氏后人,权臣子弟……”
“韦后余党,张熹?”黑衣人托着夜明珠巴巴地凑过去,眼珠子随着小娘子翻页的手来回转动,道:“原来白老贼姓张,是罪臣张熹的后人,这果真是个惊天的大秘密!”
小娘子说道:“白决权本名张政,表字决权。张家获罪,他便改随母姓,化名白决权。”
“也就是说,他依旧是罪臣之后,这真是个绝好的把柄!”说着,黑衣人拍了拍小娘子的肩膀,“小娘子挺厉害,不若我们合伙做事,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把你的爪子拿下来。”
“得嘞!”黑衣人悻悻地收回手。
“白决权若是知道他的夜明珠被人偷了,画轴被人夺了,就连身世秘密也被人窥探得一清二楚,恐怕会气到心悸。你我目的皆已达成,听风的流向此处并无其他出口,我们原路返回。”小娘子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记得把你的金叶子捡回来。”
黑衣人气道:“你偷我东西,偷完用了,用完让我收拾,你怎么想的啊!”
“当然是用这里想……”小娘子指了指脑袋,“阁下若是不介意,白决权将今夜之事全算在你一人头上,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金少爷。”
“让我背锅?你想得美!”
“转身。”
“做甚?”
“借光。”
“还有,我不姓金!”
“快走。”小娘子不耐烦地推搡黑衣人。
“走就走呗,你推我做甚!”
“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
月光冷白,沉夜寒寂。两道人影在长安城空冷的街头对峙,一个人怀揣圆珠,一个人手握画轴。再过二三个时辰,天就亮了。
“啧啧啧!偷东西竟偷到我头上了!”黑衣人数了数掌心里的金叶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但那双奕奕的桃花眼里,却泛起了炯然而坚定的光芒。“那个……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小娘子面色冷沉,“阁下想说什么。”
“我们交个朋友,日后见面,总归是老相识。”
“做我的朋友啊……”她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没准连性命都保不住,划不来。”
“互相通个姓名总可以吧,毕竟这江湖甚小,日后相见也好称呼不是?”
“萍水相逢,未必再见。”
黑衣人气道:“你这小娘子咋如此不识好歹!做我朋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贼祖宗的朋友应该也是贼,我再不济也不至于做贼。”
“你偷一件是偷,我偷一百件也是偷,有和分别?”黑衣人摇头晃脑地嬉笑道:“若你随我入行,我赏你个名头,日后在外行走,保证这贼圈里没人敢欺负你!”
小娘子饶有兴致地笑了两声,“你叫金枝,我叫玉叶?”
“心有灵犀!心有灵犀!”黑衣人点头道:“小玉……这名字真好听!”
“真没文采……”小娘子嫌弃地转身,高高地挥了挥手,“江湖路远,后会无期。”
“你等一下!”黑衣人连忙叫住了她,“你到底叫什么?你告诉我呗!”
“我告诉你,也不过是个假名字。”她扯下蒙面的绢帕,回眸道:“记住这张脸,见了我,躲着走。”
……
坛子里的酒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叶棠音随手往桌上拍了一枚金叶子。
裴琰瞄了那金叶子一眼,啧啧道:“花别人的钱,就是不心疼啊!”
“花捡来的钱,为何要心疼?”叶棠音可没说谎,这金叶子就是她白天从地里捡来的。
裴琰气哼哼道:“经年未见,你还是败家如故啊!这一片够买下十间破酒肆了,那狗皮膏药能养得起你吗!”
“用得着他养?只要我乐意,将这金叶子白送人,又何妨。”叶棠音盯着裴琰,幽幽笑道:“谁能想到啊,风流翩翩的裴二少,就是刑部追捕的头号盗贼。谨芝……金枝……也不怕被有心人听出蹊跷。”
“谁像你心眼这么多啊!”裴琰敷衍地拱了拱手,告饶道:“只要你把嘴闭严,我便阿弥陀佛安心了!”
叶棠音好奇地问道:“就你这双祸害人的桃花眼,如何不被认出来呀?”
“天底下生桃花眼的人海了去了,也就只有‘光明磊落’的叶大当家,有本事凭一双眼睛就认出二爷。”裴琰刻意强调“光明磊落”四个字,摆明了是在嘲讽叶棠音。
叶棠音挑眉道:“看来裴二少对我怨念颇深……”
“我哪敢!”裴琰嘴上不敢,白眼却都快翻上天了,反正就只敢翻翻白眼,毕竟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他娘的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你为什么来蓟北?”叶棠音盯着裴琰的眼睛,道:“绝不是陪游那么简单吧……”
“那你又为何出现在此?”裴琰见叶棠音默不作声,啧啧道:“怎么不说话了?只许你问我,不许我问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剿匪。”叶棠音回道。
“倘若我说,我们的目标差不多,你信吗?”
叶棠音冷眼看着他,“你一个飞贼来剿匪,你觉得,我应该相信吗?”
“你为什么不信啊!我虽然是个飞贼,但也是个有原则的飞贼,烧杀抢掠那等恶事,我从来不做!不光自己不做,我还时刻告诫圈里人也不要做!若碰上此等恶事,我定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打住!”叶棠音揉了揉眉心,心说这飞贼怎的越来越啰嗦了!“前阵子景明山庄被盗是你干的?”
裴琰笑眯眯地挑眉,“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是关心白老贼,还是关心……”
“偷了武林盟主的佩剑,便越发得意忘形了。”
裴琰惊诧地瞪着她,“你怎么知道!”
“猜的。”叶棠音轻蔑地笑道:“景明山庄遭了贼,白决权不仅拒绝报官,竟还主动封锁消息,原因无外有二——其一是心虚,其二是丢人。”
裴琰翘起二郎腿,尾巴快摇上天了。“那你觉得白老贼是哪种?”
“二者兼有。”叶棠音垂下了眼眸,敛尽眸中寒光。“若是非要猜一猜他丢了什么,便只有白玉水寒剑了,毕竟是东壁公的傍身利器,被偷了可是难以启齿之辱,尤其还是被你这贼祖宗偷了。”
“被我偷怎么了!被我偷那是他的荣幸!我好歹是赫赫有名的贼祖宗,总比被默默无闻的小毛贼偷了好吧!”
叶棠音真想把这货那条得意的尾巴撅折,“你美什么呀,祸事临头了,尚不自知呢。”
裴琰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叶棠音冷笑道:“你可知,沈扬清此来蓟北,所为何事?”
“抓贼呗!”裴琰瘪了瘪嘴,不情愿地嘟囔道:“抓我……”
“他为何抓你?”
“这不废话吗!我偷了东西呗!”
“你偷了什么?”
“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你偷了荣王的发簪。”
“我呸!”想起这茬,裴琰便气得牙根痒痒,“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偷男人的发簪?我脑子被小二黑踢了?”
“无论你从景明山庄拿走了什么,都不重要。天下人只需知道,是你盗走了荣王的发簪,是你羞辱了荣王殿下,羞辱了东宫与皇室,这便足矣。”叶棠音幸灾乐祸道:“这就是刑部要抓你归案的原因,也是沈扬清能重回朝堂的机会,他绝不会错此良机,东宫也绝不会允许他错过,所以抓你归案就是京门未来的重中之重。”
“我发誓,我没拿什么狗屁发簪!”
“都说了,这不重要。”叶棠音无奈地摊手,“至于那支发簪,要么好端端地在荣王手里放着,要么碎得连渣滓都不剩一点。而你,若是束手就擒,那便算主动认罪,送还赃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是负隅顽抗,那就是毁灭证物,心怀不敬,祸可株连九族。你积案在身,数罪并罚,且够喝上一壶了。”
裴琰面色微青,“你可别吓我,我胆小人怂……”
“信不信由你,反正沈扬清此刻人就在蓟北。”叶棠音晃了晃酒壶,“你就不好奇,他是如何得知,金枝在蓟北?”
“是啊……他怎么知道,我跑到蓟北……”
“你回忆回忆,究竟何时露了破绽。”叶棠音灌下最后一口酒,“我提醒过你,见了我,躲着走,你为什么不听?”
“什么意思?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之前没有关系,以后就有关系了。”
裴琰听得云里雾里,“你能不能把话讲明白!”
“不能。”
裴琰瘪了瘪嘴,“要不要拒绝地这么干脆啊……”
“若是把话讲明白,我还怎么拿捏威胁你呀?”叶棠音笑盈盈地看着裴琰,“想活命就听我的,你也只能听我的。”
裴琰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合着一开始装不认识我,实则是在这等着我呢!”
叶棠音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还不算太笨,但也不算聪明。只要你在蓟北老老实实地听我吩咐,我保你平平安安地回到钱塘。”
“你能有这么大的神通?别是诓我吧!”
“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裴琰:“……”
气场这块人家拿捏得死死的,他也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
倒霉!真他娘的倒霉到家了!
裴琰在心里暗叹,流年不利,日后出门前定要算上一卦,免得碰上叶棠音和钟朔这对缺了大德的雌雄双煞!
裴琰憋屈地问道:“你要让我做啥?”
叶棠音挑眉笑道:“放心吧,肯定不违背你的盗贼原则。”
裴琰呵呵冷哼道;“我竟不知,我一个贼还有什么原则。”
其实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他方才还夸自己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贼,这会儿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脸!
叶棠音顿了顿,“你没杀过人。”
裴琰一怔,默然片刻,眸中却没了原本的灿亮。“我能问问……你杀过多少人吗?”
叶棠音不答反问:“你偷过多少东西?”
裴琰一时语塞。
叶棠音轻笑道:“你将那水寒剑藏于何处?”
“我还没藏呢……”裴琰微微挑眉,忽然计上心来,“既然你对那柄破剑感兴趣,我直接送你得了!”
“我又不使剑,要来也没什么用处,也不能卖钱换酒喝。”
“你提醒我了,不然我们把它敲碎了换钱?”
“你这脑子真是被小二黑踢傻了吧!”叶棠音眸光暗转,“不若我给你指个万无一失的好去处?”
裴琰瞧见她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头就直打哆嗦,“哪啊?”
叶棠音幽沉的眼眸泛着一阵阵凛然的寒光,朱唇轻启道:“南诏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