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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四)金枝玉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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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沙镇上只有一间破**仄的酒肆,酒肆掌柜是个跛脚老翁,杂役是个稚嫩小童,散客们自行取酒,只须将酒钱仍在柜上,给多给少全凭个人良心。这间酒肆没有名字也不提供吃食,只有浊酒只有散客,无论曾经是什么身份,只要跨进这道门,就只是风尘落魄的散客。

裴琰绕着平沙镇转了两圈,转到天黑也只找到这么一间酒肆,他自然不肯回驿馆,索性一头钻进去,想弄些浊酒打发时间。

未料,老熟人已相候多时。

“小娘子独自喝闷酒,怕是不妥!”裴琰走到角落里,扯过长凳,一撩衣摆,大次咧咧地坐下。

“没有人告诉过郎君,莫要在外面招惹陌生的小娘子,尤其是喝闷酒的……”那人手拄着额头,浅浅地笑了两声。

“哦?你不是在等我?”裴琰轻哼道:“哎哟!奇了怪了,那狗皮膏药怎么没粘着你?”

“他不在自有不在的道理。”小娘子放下酒坛,歪头笑道:“莫非见不着他,二公子心里空落?”

“我可是正经人家的正经公子,且不说我不好那口,就是真好也不能好他啊!”裴琰翻着白眼,“我是怕他瞧见,你我单独相会,再疯狗似的咬人!”

小娘子托着下巴,拉起长音道:“或许……我就是故意将他支开……”

“可别!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裴琰恨不得立马与她划出一道楚河汉界来,“他钟炎旭的未婚妻,二爷我便是打一辈子的光棍也会不抢!”

“看不出来,你对他这般仗义。”

“二爷是有洁癖……”话未说完,却见小娘子满面阴沉。裴琰自知口无遮拦,嘴欠说了不该说的话,立马殷勤地倒了一碗酒,赔罪道:“我这人嘴一贯臭,可不是有意要羞辱你,要骂我也是骂钟炎旭啊!你我是什么交情,那可是上过一条贼船的交情,我羞辱你岂非就是羞辱自己!我敬你一碗,权当赔罪,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这回吧!”

裴琰仰头将酒咕嘟咕嘟地灌进了喉咙,小娘子面色虽冷,眼神却不似方才煞戾了。

“二公子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嗝……”裴琰扎扎实实地打了一顿饱嗝,咂了咂嘴巴,“可别二公子二公子地叫了,天底下的二公子那么多,鬼知道你叫的是哪个!东都城里的那位二公子,脑瓜子都搬家了,我可不想和他一样倒霉。好歹我们也曾经患难与共过,你可不能存心咒我啊!”

小娘子却不认账,“我怎么不记得和裴二少患难与共过?”

裴琰眯起桃花眼,贼兮兮地挑了挑眉,“这会儿不承认也没用,我们就是在一条贼船上混过。上船容易下船难,我偷一百次,和你偷一次,本质上都是偷。你跑不了,更洗不白,也不看看你都偷了什么,那不是一般人家的一般物件!”

小娘子低低笑道:“原来裴二少记性这么好……”

“那是自然,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裴琰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头晃脑地说道:“天宝元年,寒风呼啸,黄衫女夜半闯民宅,玄衣客仗义出手帮!”

叶棠音当然不会忘记与裴琰第一次碰面,也是在一个黑沉沉的夜晚。天宝元年的冬夜,干烈的寒风呼啸而过,隆隆声响彻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各家各户门前的挂灯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斜长的灯影犹如颤巍的翁妪……

寒月高悬,星辰闪烁,如练的月色映得砖瓦苍白,红门黯淡。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在一户人家门前,在繁盛无比的西京,一处偏僻的宅子原本极不显眼,可逆着月色登门造访之人,却让这座不起眼的宅子变得格外地扎眼。大门吱呀地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位老管家,一瞧见马车里的人影,老管家顿时困意全无,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蹒跚地走到马车前,一双浑浊的眼睛激动得泛红,“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月寒夜冷,一抹杏黄色身影猫在房顶上,见车里的少爷进了宅子,便欲起身翻进院子。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小娘子大半夜不睡觉,爬到人家房顶上吹冷风,不怕冻得口歪眼斜?”

小娘子猛然回眸,十步外竟站着一个人!对方身影颀长,从头到脚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双十分惹人嫌的桃花眼,还用戏谑的目光打量着她。她沉眸反问道:“阁下不也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吹冷风么。”

对方啧啧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和我说话啊!”

小娘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你祖宗!”

“阁下今年贵庚?”

“怎么着,还想打听我的生辰八字?”黑衣人笑道:“我的确玉树临风,叫你心动,但我是正经人家的正经公子,实在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阁下自称是我祖宗,可我祖宗入土为安已有千年,阁下是千年老妖吗?”

“小娘子嘴巴倒是毒!”

“不知阁下是来采花,还是来盗宝?”

“都不是。”

小娘子挑了挑眉,“那就是来打击报复的。”

黑衣人的桃花眼眯成一道缝,“小娘子不仅嘴巴毒,眼力也毒!”

“承蒙夸奖,却之不恭。”

“可不是我批评打击你,大半夜出来做贼,居然穿得如此明艳,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到吗?”

小娘子不以为意地说道:“看到了又如何,反正也追不上我啊!”

黑衣人瞪眼,“你这么自信?轻功这般了得,却不知师出何门?”

“干卿何事?”

“我对自己的轻功一向自负,要不我们比比?”言罢,黑衣人腾身而起,沿着一座座屋顶溜进宅子。小娘子见状紧随其后,走着走着黑衣人忽然顿住脚步,四下张望片刻,“就是这里!”

却见他轻轻地挪开几块瓦片,在房顶开了一扇半张脸大的天窗,蝙蝠似的俯身趴下,朝房间里窥望。

小娘子蹙眉,“你看什么呢?”

“宝贝!”黑衣人头也不抬地应声道。

“什么宝贝?”

“就是宝贝……”黑衣人仔细窥望着,却突然将头一侧,竟扒着瓦片深深喘了几口粗气。

见势不妙,小娘子一把薅住黑衣人的衣领,将人拽到一旁去。“怎么了?”

“没怎么……”黑衣人眨巴眨巴眼睛,却见小娘子向后一撤,捏着鼻子俯身趴在天窗边——“别看!”

到底慢了一拍!

小娘子怔了怔,紧接着手指一撑脚尖一蹬,立马翻身站起来,用膈应的眼神瞅着黑衣人。

“我告诉你不要看了……”黑衣人下意识地又眨巴眨巴眼睛,“回头起了针眼,别赖我……”

小娘子啧啧道:“阁下倒是会选位置。”

“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

黑衣人严肃地争辩道:“我虽然是个飞贼,却是个有原则的飞贼!我对采花不感兴趣,对看别人采花更不感兴趣!”

“瞧你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吧,没见过世面!”岂料,小娘子狡黠一笑,竟又俯撑在天窗旁。

“房间里点了催情香,我一时大意中了招!你别看了,不怕起针眼吗!”

她朝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旋即将那几块瓦片踢回原位。“可看到你要找的宝贝了?”

黑衣人昂头,“自然没看到!”

“没看到你得意什么?”

“你急什么!”黑衣人从房顶上一跃而起,“跟我去书房!”

……

深沉天幕下,两道暗影在房顶间穿梭晃动。待落定,小娘子掏出绢帕,一边抖落一边问道:“你确定这里是书房?”

“你听我的,准没错!”黑衣人系紧面巾,疑惑地看着对方,“你抖帕子做甚?”

“你偷东西不蒙面吗?”

“我蒙了呀!”黑衣人叹气道:“你们女人真麻烦!”

小娘子:“……”

却见黑衣人轻燕般飞下了屋顶,单足倒挂于房檐边,悄声道:“门前撒了磷粉,你留心别沾上。”

言罢,他麻利地捅开门锁,轻轻推开房门,狸猫一般钻进去。蒙好脸的小娘子也跟了进去,反手合上房门,苍白的月光瞬间被挡在外面。房里一片漆黑,只余几缕模糊淡亮在朦胧的窗纸外隐隐浮动着。她背窗户而站,屏息感受着房间里丝毫的响动,侧身朝对面小声道:“阁下打算摸黑找宝贝?”

“小娘子耳朵也蛮好使哦!屋子里这么黑,你竟能判断出我在哪里,佩服佩服!”

小娘子跃至黑衣人的身前,“外面既撒了磷粉,里面肯定设有机关,一不留心我们全完蛋。”

“我知道!所以呢?你要说啥?”

“你身上带了能照亮的东西吗?”

“啧!你这话问的!我们做飞贼的,没个趁手的金刚钻,敢出来揽瓷器活?”却见黑衣人拆下头巾,房里瞬间盈满蓝光。小娘子定睛打量他的头箍,那沉甸甸的金箍上嵌着一圈小而圆亮的夜明珠,连同他这颗脑袋一并成了一盏会动的大头灯。

“你不嫌沉吗?”

“啧!你这话问的!怎么可能不沉,这相当于顶了好几斤猪肉!”他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脑袋,“不过也唯有如此,方能彰显出,我雅贵的身份和独特的品味!”

小娘子:“……”

这人脑子怕是被驴踢过吧!

黑衣人目光一动,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那里看着怪怪的……”

顺着他眼神所指方向望去,十步外的木案上,端放着一柄入鞘宝剑。

黑衣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仰头向上观察了片刻,目光顺着房梁缓缓游走,从宝剑上一点点移动,最终落在窗边的书案上,啧啧笑道:“老贼就是老贼,贼是贼了些,只可惜套路老旧,这种把戏我几年前就不稀得用了!”

小娘子眉心骤紧,“是天蚕丝……”

那放置宝剑的架子上悬有丝线,线虽细,却锋利如刀!

“识货!”黑衣人跃至书案前,俯身轻轻旋动案上明净的烛台,身后一排书架竟从中间缓缓打开。他瞧着那梁上隐蔽的悬丝,桃花眼中扬起了得意的笑,“老东西就是好对付,你看看……”

他回眸,却见小娘子愣在原地,“你怎么了……”

可下一瞬间,他也怔住了。

他对天发誓,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幽暗得好似深潭,光亮却正从里面一点一点涌现,就像深潭下燃起的火苗,渐渐烧成了燎原之势,足以吞没整潭沉寂的死水。

“曼珠沙华……”她一步一步走到书架前面,“竟是……曼珠沙华……”

“你说什么?”黑衣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那书架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卷。他扫量半晌,啧啧道:“画工一般般吧,意境还算不错,不过这画的都是什么啊?”

“山花烂漫,鲜衣怒马,习剑放歌,赏霞吟唱……”

“就七个人,七颗脑袋,你怎么看出来一堆东西啊?”黑衣人目光一瞥,却见在那画卷的右上角,留有一抹风骨英朗的墨迹,“蜀山鹃……那个天南地北不问出身的蜀山鹃!”

“识货。”只见小娘子一挥衣袖,急劲的掌风将画轴卷起。她反指一射,一枚金叶迅凌而去,悬挂画轴的天蚕丝线顿时崩裂开来。她腾身一跃,转身将画卷牢牢地抓于掌中。

“我的妈呀!那可是天蚕丝做的,你拿什么割断的……”话音未落,黑衣人就瞧见落在地上的金叶子,不由得脸色大变,惊诧地瞪眼。“我的乖乖老天爷!我真是小瞧了你,偷东西偷到我头上!”

“聒噪。”小娘子握住画轴在墙壁上轻轻叩了七下,平坦的墙壁竟缓缓动裂,一道暗门就此打开。

“我的天爷……”黑衣人尚未感慨完,便被小娘子一把拽过来,拎鸡崽子似的拎进暗门。夜明珠幽蓝的荧光映着二人轻盈的脚步,顺着狭长的密道向深处延展。黑衣人被粗鲁地拎过来,自然老大不爽,皱眉道:“你干什么!”

“借光。”小娘子回道。

黑衣人:“……”

前路似无尽头,好在耳畔微弱的风声告诉他们,这不一条死路。

“停下。”小娘子忽地握紧了画轴,指尖抚上了衣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站到我身后。”

“啥?”黑衣人瞧了两眼,“两口大石箱有啥可怕的?”

“站到我身后!”她又说了一遍,语气比方才强硬了许多。

“人家都是英雄救美,怎么轮到我就反过来了……”黑衣人絮絮叨叨地调侃了两句,却还是乖乖站到后面。“我是听你吩咐,并非胆小……”

“啰嗦。”小娘子指尖一顿,数枚金叶子射向前方,而后石头碎裂的声音便悉悉索索地传了回来。她凝气于掌心,利落地向前那么一挥——

嗞啦几声锐响,挡路之物顿时被击得粉碎!

二人当即闭眼后撤,待到飞散的石灰落定,密道里散落一地莹亮的碎渣。

“我的天爷!”黑衣人见状扑上前去,痛心疾首道:“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啊,就这么让你给砸了,败家子!”

“那边还有一颗。”小娘子瞄准密道另一侧的石箱,冷眼睥睨着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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