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餔食,旸收拾好纸去找馆长,馆长正在算账,甘木医馆普遍亏本经营,靠辛筝拨钱才能一直维持经营。
虽然辛筝一直掏钱掏得无怨无悔,或者说她就没指望医馆能赚钱,医馆想要赚钱就只能为权贵服务,因为财富都在权贵手里,但医馆面向的客户却是占据总人口的九成,占有资源却不足一成的底层氓隶,若能赚钱简直没天理。
但医馆的负责人们还是会觉得羞愧,努力转亏为盈,这两年医馆的账终于不再是惨烈的赤字,馆长每天最爱干的事便是翻账册。
旸寻来时馆长正抱着账册不撒手,就差亲几口。
“旸,你来了。”
一见旸,馆长便露出了热情的目光,医馆转亏为盈多亏了旸。
旸将一些常见的药方改良成了成药,看病就医很贵,但买点对应的药却不贵,不是贵族,不会在家里养只医工随时待命,又不想去医馆,一般会选择药铺买点成药吃吃。
这年头医馆与药铺都是一体的,区别只在于谁主谁副,甘木医馆也不例外,卖一般的药材没什么竞争力,旸改良的成药却竞争力极强,收入源源不断,再加上义肢的收入,生生让医馆转亏为盈。
馆主每次看到旸都有拜财神的冲动。
旸开门见山的问:“馆主,两天之内你能不能带着所有人化整为零离开金乌城?”
馆主懵然的看着旸。“怎么了?”
旸道:“我来金乌城是有任务的。”
馆主点头。“我知道,你说过。”
医馆虽然缺人,她也一直在跟上边要人,但扔过来一个医术水平碾压所有人,武力更是高超的家伙,馆主用膝盖思考也知道这人被扔到医馆要么是被发配要么就是另有任务,只是借医馆掩藏身份。
因为需要医馆配合,旸来的时候也没瞒着馆主。
“清任即将被太昊侯处死,你的任务快完成了。”馆主道。
“弄死清任不是我的最终任务,我的最终是让他失去后再将他带走,我带走他后必定会连累医馆,你们最好尽快撤离。”
馆主面露为难之色。“两天之内....”
人要走不难,挥挥手就能走,但医馆的财物就很麻烦了。
旸道:“于王而言钱财铺面这些东西不重要,你们这些医者才是最重要的,保重自己才能在日后等到王师。”
让辛筝二选一,辛筝肯定选人舍财,钱财可以再聚,人没了就得重新培养,而怀胎需要十月,从呱呱坠地到长大需要十几年,培养成才又得多年,成本一算就知道保哪个更划算。
至少辛筝是这种思维,跟着辛筝这么些年没少揣摩辛筝,哪怕不能理解,旸对辛筝的思维也有着相当的了解。
馆主闻言道:“我明白了,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不需要。”旸道。“剩下的事利用一些本地地痞无赖就能解决,你们卷进来容易耽误离开时间,发生意外就不好了。”
医馆的人突然全都走了太昊侯也不是瞎子。
甘木医馆与辛筝的关系已非秘密,太昊国自然不会无视这些摆在台面上的间,若人突然走了,最多半个时辰太昊侯就能收消息,这可不妙。因而馆主最终敲定的离开时间是旸搞事的时间,那会金乌城必定生乱,他们正好分散躲藏起来,再寻机出城。
旸有些担心馆主这种做法的安全,藏起来被找出来或是被卖了怎么办?
馆主对此非常自信:“不会,我们会躲进西市,那里是底层氓隶居住的地方,鱼龙混杂。”
“那不是更容易被出卖吗?”旸道,她有去西市出诊,治安真的非常一言难尽,反正看一次她就深刻理解一次辛筝的严刑峻法,因一个人犯罪而连坐一大片人很残忍,但在这个时代必须这么做。
道德可以教化人,但千百年的礼崩乐坏早已将人心的道德磨灭得差不多。
读书可以让人心平气和的与别人讲道理。
铁拳可以使别人心平气和的听你讲道理。
馆主自信道:“不会,西市是底层氓隶聚居的地方,鱼龙混杂,但也因此,在那里的人病了是没有医者的,只能等死。”
哪怕是为了以后的医疗,西市的人也不敢卖了甘木医馆。毕竟甘木医馆不仅提供廉价的医疗,还提供了氓隶们糊口的机会,甘木医馆收药材,来者不拒多多益善那种,不论是什么药材都可以。
旸还是不太放心,人性之恶劣她在青婧与青婧闲来无事时为幼崽们讲的故事(灾难君王丰功伟绩)中便有了深刻的认知,但馆主有信心,她也只能尊重馆主。
将清任从牢里捞出来并不难,至少对旸而言不难。
清任的门客们在离得不远的贵族聚居区放了一把火,哪怕牢狱里的狱卒与军队明知道这可能是声东击西也没用,那是贵族的宅邸,若是伤着了高贵的大人们,离得近却不去救援他们的轻则前途尽毁,重则死于救援不力。
狱卒是最先跑的,军卒们走得迟一会,有贵族来喊人灭火才不得不走。
饶是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旸也以毒开道,拿着一只火把,火把的用料是精心调制的,烧出的烟闻了轻则去半条命,重则去一条命。
轻松抵达清任的牢房前,一见面便掏出一枚解药塞进讶异想开口说话的清任嘴里。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枚丸药,清任差点被噎死。“你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旸一剑砍掉牢门上的锁链。“跟我走。”
清任摇头。“我不走。”
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的旸无语道:“我可没看出你如此忠心耿耿。”
忠臣在这年头就是个笑话,礼崩乐坏的时代根本没有所谓的忠臣,灭国灭得太频繁,一些经历丰富的人对于亡国这种事比看家里死人还习以为常,这样的时代自然很难培养起对国的忠诚,更多的还是原始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思想:谁给饭,给荣华富贵,就为谁卖命。
更别说清任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忠臣所为,忠臣不会想着架空国君。
“你是天使吧?”清任道。
旸点头。“所有人族都要忠于帝国,服从于王,你既是人族,也当服从。”
清任不以为然。“西荒是我的家乡,你口中的王毁了我的家乡。”
没有当年的战争,太昊琰不会死,西荒更不会再次四分五裂。
旸很想说没有王西荒也会重新陷入混乱,在金乌城这几年她也不是白呆的,了解了很多的东西。
西荒因太昊琰而被拧在一起,但不论有没有蒲阪都会随着太昊琰的死亡而分裂。
太昊琰统一西荒时并未对旧贵族赶尽杀绝,加上西荒的辽阔,原本的诸国各有各的文化与文字,隐患不要太大,最无奈的是西荒整体的风气是强者为王。太昊琰强,所以她可以成为西荒之主,西荒人族皆臣服,她的继承人若不够强,西荒人族一定反。
西荒的稳定完全就是建立太昊琰的铁腕下,而她的后代中并没有人继承她的能力,全都差了她一大截。
然旸也看得出清任不会听,思考了一瞬,旸将火把往清任面前凑了凑,清任顿觉一阵头晕目眩,旸一记手刀劈在了清任的脖颈上。
清任据说是第二境的武者,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跟辛筝似的一个人每天只工作四个时辰,处理的工作量却顶十几二十几个人,能够有余裕每天锻炼维持身体机能的强健。
清任做为一位什么都要管的权臣,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六个时辰在书案前批阅奏章公文,每天批阅的公文少则一百斤,多则两百斤。不能说他不勤快,太昊侯都没他勤奋,也不能说他效率不高,将当世君侯与权臣的工作效率弄个排名,清任能进前五,但比之辛筝还是差了一大截,故而辛筝每天能有两个时辰锻炼,清任没有。
这么多年案牍劳形下来,身手早已退化,唯一的好处大抵是入了武道之后只要不停止修炼,五脏蕴育真气,源源不断,真气滋养下,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好许多,这才没猝死,但这并不能改变身手退化的事实,只一击便倒了。
太过顺利让旸愣了下,再次确定不是每个人都与辛筝、青婧似的,大部分人修习武道与术法为的就是真气与灵力滋养身体,可以活得更久,每日锻炼身体保持强大武力的不多,需求也没那么迫切。
尤其是清任这种上位者,想要强大的护卫是非常容易的事,更不会有勤习武技的动力。
旸须臾回神,清任身手退化对她无疑是好事,邀请起来容易多了,将火把放下,抓起清任像扛麻袋似的扛起就跑。
出了监狱旸向同清任的门客约定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路跑到一辆马车前钻入。人一进马车,马车便跑了起来,很快跑到一个路口,路口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两辆马车并行了一段时间后很快分道扬镳。至另一个路口又遇到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如是再三后马车出了城,于般水之畔最大的渡口停下。
一艘等待已久的舟楫见旸扛着清任从马车上下来,艄公马上摇着船出来接人。
才上舟楫便远远看到了追来的军队。
“封锁渡口,所有船只不准离开。”
领头将领才喊完便有船只烧了起来。
“走水了!快救火!”
渡口船只距离极近,一船着火很容易波及周遭船只,渡口顿时陷入混乱。
火势极快,最开始的船只很快烧得沉入水中,但船只沉下去后无数黑色的油状物也蔓延开来,火势亦随之蔓延,整个渡口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旸乘的舟楫不大,但小也有小的好处,跑得快,且又是顺流顺风,在火刚起时便趁乱跑了,整个渡口陷入火海时更是跑得无影无踪。
不过半日舟楫便入了海,旸终于松了口气,辋川海辽阔无边,又无大风大浪,哪里都可去,入了海边无法再被抓回。
太昊侯不是太昊琰,太昊琰会用心维持与辋川海鲛人的关系,而太昊侯,他也维护了,但内心对鲛人是俯视的,上心程度与态度比之太昊琰自然差远了。
鲛人也不傻,双方关系自然淡了许多,没完全拆了还是因为太昊侯没干什么踩鲛人底线的事,加上鲛人寿命长,与太昊琰关系好,对太昊琰的后代多少会多两分包容。
哪怕太昊侯找鲛人帮忙,鲛人也肯定不会如太昊琰时尽心,旸有很多办法蒙混不尽心的鲛人们。
辛筝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万分怀念乘坐鸟笼的日子,享受过鸟笼的平稳后再回来享受能将屁股颠成四瓣的道路辛筝整个人都生不如死。
尽管平坦的路上很舒适,一点都不颠,但不是所有的路况都良好,因而乘坐马车属于一会颠屁股一会不颠,如此一来痛苦反倒加倍了。
虽然也可以骑马,可以通过沿途的风景转移注意力,比马车要舒服一些,但骑马就不方便批奏章看密报了,辛筝只能放弃。
“人间最痛苦不是未得到,而是已失去。”
君离被辛筝的牢骚烦得不行,严重影响到了睡眠质量。
一天批四个时辰的公文,阅读一个时辰,锻体操一个时辰,习武一个时辰,换个正常人晚上睡觉时怎么也该累瘫了,为什么辛筝还有精力因为骨头被颠得快散架而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每天负责巡狩队伍的秩序,解决沿途的刺客、盗贼,还要挤出时间习武,晚上都累瘫了,沾床就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