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我知道贵族不可信,但我没想到这么不可信。
被关在牢里时叶子细细复盘了这半年的事以及最后这两天的混乱。
她提的要求也不过分啊。
末奴的祖上都是犯了不赦的重罪,连坐子孙,叶子以前不清楚这些,也不知道自己祖上怎么个情况,话说回来也没哪个奴隶会思考自己为什么是奴隶这种问题。
会知道自己为何沦为奴隶都是一代奴,曾经是庶人,因故,或是被捕奴人掳掠,或是贫困没饭吃,原因五花八门。
叶子并非一代奴,她家往上数鬼知道多少代开始都是奴隶,典型的子孙世代为奴。
末奴属于当事人犯了重罪,子孙世代为奴,永远不得赦免。
最开始也没有末奴这个特殊品类,连庶奴和下奴的品类都没有,统一为奴隶,也没有不得赦免的问题。奴隶只要立下军功便能赦为庶人,白帝时更曾有奴隶一路靠着军功被分封为诸侯。
人分三六九等,但没人会闲的蛋疼去给奴隶分个三六九等,不管是因罪为奴还是卖身为奴不都是奴隶吗?有什么好划分的?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既然有正常人的思维,自然就有非正常人的,但非正常人有想法也没能力,无足轻重。
直到一位奇葩王的出现,这位奇葩非常的迷恋一名貌美男奴,值得一提的是,断袖这个词也是他与男奴创造出来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人族虽然不支持断袖,但也不反对,只要不影响正常的繁衍后代就行。即,你喜欢男人没关系,只要你别忘了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随便。
因而,断袖并不是问题,不会被视为奇葩,令人称他为奇葩王的是后续。
人族允许奴隶靠军功变成庶人甚至贵族,但仅限于军功,没有军功就不要做梦了。
为了提高男宠的地位,这位为情脑抽的奇葩王可谓煞费苦心,将奴隶划分了三六九等。
庶奴是享有一定庶人地位的奴隶,仅自己为奴,后代并非奴隶,且除了军功,还可以通过钱财赎身变成庶人。
下奴只能通过军功获得庶人身份,在奴隶时生下的后代也都是奴隶,但可以通过军功荫及亲人。
末奴,子子孙孙永远都是奴隶,不论以任何方式都不能赦,包括但不限于军功与钱财赎身。
通过这种方式将男宠变成庶奴,再以钱财为其赎身。
高兴了一人,坑了千万人。
最开始时末奴的门槛还是很高的,不是什么奴隶都能被划分为这个品类,但有一个人性问题:如果你是奴隶主,这三种奴隶中你最喜欢哪种?
现实给出的答案是第三种,第一种奴隶不能自我增殖,不像第二种和第三种,奴隶生下了小奴隶,财富自我增殖了;第二种奴隶虽然能自我增殖,却需要担心它们通过军功飞黄腾达以后回过头来报复自己,毕竟没有人会善待奴隶,奴隶不弄死奴隶主全家只是没能力,而非真心感激奴隶主辛辛苦苦的养活了自己。
综合考量下末奴的性价比甚高,其次是下奴,经过千年的时间,末奴的入门门槛越来越低,末奴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只是得罪了贵族,而这个贵族恰好是个气量狭窄的,那么恭喜,你的三族及子孙以后可以深入了解末奴这一群体的生存现状。
唯一让叶子心里平衡点的大抵就是那位奇葩王的结局也不太好,在让男宠变成庶人后他又很快将男宠变成了贵族,最终还想颁布新的婚姻法,允许男人和男人结婚,上到巫女下到国人纷纷相劝,奈何奇葩就是不听劝。
然后?
没然后了。
大家伙琢磨了下,这奇葩既然听不进人话那就杀了吧。
鉴于奇葩王甚爱其男宠,他死后公卿们非常体贴的将男宠塞进了他的王陵,生不能结婚,死同穴亦不失为佳话。
了解了末奴的历史与来源途径,再考虑一下人族修武道或灵力有成者的寿命,叶子不难猜到防风雍出尔反尔的原因。
末奴因为从事的职业被定死了,寿命很短,大多十几二十几岁就死了,迭代太快,她这一代都已经不清楚自己祖上是怎么个情况了,但这不代表当年让他们的祖先变成末奴的人也死了。
人可能不仅还活着,还身居高位,连防风侯也不敢轻易得罪。
不能得罪上位者,防风雍便聪明了转了个方向,驯化下位者。
有防风雍这么个前车之鉴,她这回提要求就聪明多了,没提什么别人做不到的要求。
以防风雍一家子的命换她的一个未出生的族人贵族的爵位,爵位要的也不高,一个上士罢了。
已经出生的孩子身上都有末奴的奴印,没法改变身份,但还没出生的孩子,只要出生后弄个假身份就是清白人了。
有了上士的爵位与对应的封地,再将族人都捞出去,在自己能做主的地盘上当奴隶和自己无法做主的地盘上当奴隶还是不同的。
这要求过分吗?
防风雍一家子难道连这么点东西都不值?
复盘至此叶子沉默了。
她光忘了不提别人绝对做不到的要求,却忘了一个问题。
帝国礼崩乐坏,弑君如杀鸡,但再怎么弑君,弑君者若是败了,所有参与者全部都要夷灭三族,若是成功了,瓜分国君的权力甚至取而代之,却也会推出一个人承担弑君的罪名。不然总不能自己背了吧?虽然也不是没有。
西荒的太昊琰就是一个自己背了弑君罪名的案例,但她能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嗣君,国君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国君和国君想废长立幼的幼子都死了,她自动成为新君,天然法理加身。
防风穆并非太昊琰这种情况,他是旁支,旁支弑君,割下国君头颅的人必定要承担起弑君之罪。
一个奴隶为何要弑君?
这没道理?
哪个正常会信?
历史同样有答案: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信。
白帝的王权是帝国历代人王的王权的最高峰,盛极必衰乃天理,故而她之后王权一路走下坡路。到了某一任人王时,一位权臣就搞了一出戏码,说要献给王一匹骏马,然后将一头鹿牵到了朝堂上。
王说那是鹿。
权臣说那是马,跟王说,你要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家,看大家怎么说。
大家怎么说?
能怎么说?
当然说那是一匹骏马,一匹千里良驹,反正不是鹿。
坚持说那是鹿的人自然也有,后来俱都族灭了。
比起那些有功的良家子与贵族,一个双面间者的奴隶无疑是最划算的鹿,更别说这鹿还不愿望,她虽然没杀了国君,但她虐杀了嗣君。
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愚蠢错误的叶子瞬间几近崩溃,这种几近崩溃的心态在自己全族被人从矿山里捞出来塞进牢房里变成了完全崩溃。
虽然她做梦都想将族人从矿山里捞出来,却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尽管对矿山外面不了解,但夷灭三族这种重罪是矿山中的人绝对干不下的,矿山就没有犯下如此重罪的条件。
族人们也不傻,被抓没多久便猜到了怎么回事,他们都是受了叶子的牵连。
族人们被关进来的第一天便令叶子遍体鳞伤,虽然没有武器,但指甲可以抓出伤口,牙齿可以咬人,且矿奴自小下矿,力气很大,便是骨头,多打一下也能弄断。
叶子周身伤害中最严重的两处甚至来自叶子的母亲与兄弟子侄。
当族长终于将一个个愤怒绝望的人拉住扫开时叶子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痛哭流涕,嘴里一个劲的说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族长看了看叶子的状态,抓起叶子穿着的衣服袖子给叶子擦了擦眼泪鼻涕。“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叶子道。“不,我杀了防风雍。”
“嗣君?”族长不解,栾上卿死后叶子仍旧能够享有不错的地位与权力,让全族过着温饱的生活便是因为防风雍,他想不出叶子有什么杀防风雍的理由。“你杀他做什么?”
叶子看了看族长,发现族长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沉静,心稍微安了安。“当年的矿难是他安排的。”
族长更加不解。“他不是很看重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