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最近朕读书,有很多疑问。”
蓟州大捷。
带来的影响力太大。
特别是对于朱厚熜来说,蓟州大捷让朱厚熜的皇位彻底稳固。土木之变之后,大明朝虽然也出现了一些“弘治中兴”这种情况,但整体的态势就是一直在走下坡。大明朝的边疆策略,也是以防守为主。这样的情况之下,蓟州大捷直接轰动了朝野上下。大明朝最大的一次胜仗。还是发生在朱厚熜重点支持的蓟州上。
不管是支持杨一清部署九边重镇,还是调动周尚文去蓟州当总兵,都是朱厚熜一力支持的。而他们给朱厚熜回报了蓟州大捷。
这对于朱厚熜带来的好处是惊人的。
天人感应。
好好地儒家学说,增加了天人感应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寻常了。就像是发生了地震,按照天人感应的理论,必然是朝廷做错了某个事情。
以前都是皇帝要下诏,承认错误才行。
后来皇帝地位越来越高,当然不能随便认错。皇帝是不会做错事情的。既然皇帝不承担责任,结果只能是有些朝廷重臣代替皇帝承受这个责任。早些年那些宰相,一旦发生这种事情,只能是选择辞职。就算不是自己干的坏事,也要承担责任。
可是同样,这个对于皇帝是有好处的理论。
就像是现在,蓟州大捷,很多人都认为朱厚熜这个皇帝很厉害,朱厚熜是真正的天子。正是因为朱厚熜这个皇帝,所以才有了蓟州大捷。给朱厚熜这个皇帝披上了新的光环。一个皇帝本来就有皇权,再披上一身的光环,结果很多事情都比较简单,朱厚熜的皇权越来越稳固。
优哉游哉。
朱厚熜这段时间真的是优哉游哉。
朝廷政务交给司礼监。内阁、六部他们处理。朱厚熜只是简单检查一下,不会太过插手日常事务的处理。这样朱厚熜就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开始考虑更多大明朝以后要走的问题。而不是牵涉到太多具体的问题上。
“皇上,臣洗耳恭听。”
虽然从具体的事物当中摆脱出来。
但朱厚熜每天还是很重视经筵日讲。不是朱厚熜喜欢读书,而是书籍当中记载了太多人类的智慧。特别是中国这样拥有灿烂文明的国家更是如此。
而且现在能给朱厚熜当经筵讲官的,哪一个都是饱读诗书,而且熟知朝廷运转的才子。大明朝太大,每个地方都不一样。朱厚熜对于大明朝的认识,除了从各国官员的奏折当中,还有就是在经筵日讲的时候,从这些讲官身上获得的。
朱厚熜很喜欢听他们讲课。
杨廷和致仕了,但朱厚熜对于杨慎的宠信一点都没有缩减。每周再少也会听杨慎一次课。
“韩非子曰:禹利天下,子产存郑,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商君书曰: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法家此言可正确否?天下稳固,朝廷稳固,必须要弱民?民富国强,国富民强,是矛盾的?”
“法家弱民,乃愚民,乃欺民之道。秦无道,以严苛峻法治国,以弱民治国,随二世而亡。愚民、欺民,岂能指望这些人稳定天下,指望他们强国。”
杨慎是儒家学子。
虽然不会完全摈弃法家学说,但也不会对法家学说有更多的好感。
该批评还是批评。
朱厚熜笑笑,道:“杨师,诸国卑秦,视为蛮夷之国。等到商鞅变法,秦国崛起于关中。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强盛百年之多,最后更是横扫六国。难道说商鞅之法无可取之处?”
“有可取之处,但弊端也多,后遗症严重。”
“呵呵。”
朱厚熜没有跟杨慎辩解。
然后转移话题道:“圣人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何晏‘论语集注’所言,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盘庚迁殷,百姓反对,然盘庚强力推动,才有了后来殷商之辉煌。你说说,圣人所提倡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否和法家弱民、愚民之策殊途同归。不过也是,法家脱胎于儒家。李悝这位法家第一人,不就是卜子(子夏)的学生。就是一代兵家吴起不也是卜子的学生。还有法家大集成者韩非子,秦国首相李斯,是荀子教出来的。”
杨慎很是疑惑。
皇帝到底想要说什么。
儒家、法家,朱厚熜说的不错。儒家和法家,看起来是针锋相对,在治国强兵当中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但其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战国时期的著名法家人物,多少都是儒家大儒教出来的。
“杨师,你说说。圣人最推崇的就是三皇五帝之时。那你说是现在的百姓生活好,还是三皇五帝时候的百姓生活好。”
“应该是现在。”
“三皇五帝乃儒家最为推崇的帝王典范,为什么他们之下的百姓,没有现在的百姓生活的好。朕也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一点。那就是现在比三皇五帝的时候,读书人多了很多。这人呢?必须要读书,读书使人明智。读书了,聪明了,就能够有更多的发展。国家如此,百姓如此。杨师,你说呢?”
“皇上英明。”
“你说要是全天下人都识字,都能够读书。那么这个天下是好,还是坏?”
“若天下所有人都能够读书,那这是三皇五帝所未能完成过的伟业。有了圣人之学的熏陶,天下必然大治。是三皇五帝所不能企及的的高度。”
杨慎虽然不知道朱厚熜到底要说什么,但还是恭维了一下皇帝。
现在的朱厚熜,随着年龄的增大,皇权的稳固,就是杨慎也是越来越小心翼翼的对待皇帝。朱厚熜转过话题,道:“最近皇后有孕在身,时常需要叫太医过来。朕看着太医看病,总是有一种违和。太医小心翼翼,不敢看着皇后说话。想要问什么,都是先问伺候皇后的宫女,然后宫女在中间传话。”
“娘娘凤体,应该小心谨慎。”
“杨师,你这是跟我耍滑头,你应该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一回事。朕当时就在想,若给皇后看病的是一个女医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多麻烦。皇后也可以尽情的跟女医师说自己身体的问题,让女医师好好的诊断。朕不懂医,但也知道医师都是‘望闻问切’。‘望’、‘闻’、‘问’都是必须的过程。可是太医都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不敢问的太过分。像这样给皇后这样看病,必然有不周之处,必然也会漏下一些东西。皇宫有这么多出色的太医,皇后看病都如此的麻烦。甚至有些不好说出口的病,朕的后宫女子都不好对太医说出口。看着皇后这些日子看病,朕就想到了其他的女子。那些民间女子谁有皇后这样的待遇,会有那么多太医围绕着她。她们要是得病,特别是一些不好说出口的病,他们怎么就医。男女授受不亲,这种想法根深蒂固。你说那些男子可愿意让自己妻子给男医师看私密的病吗?朕这些日子一想到这些,就老是睡不着觉。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男子生病,可以没有那么多忌讳。可是女子看病,却忌讳颇多。”
“皇上的意思是,培养一些女医师?”
“有这方面的意思。”
朱厚熜点头。
杨慎是个才子,而且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才子。
一点都不迂腐。
朱厚熜刚刚说什么,杨慎就明白了朱厚熜的意思。
因此朱厚熜笑着道:“不是有一位女医师叫谈允贤,此次皇后看病,也召唤过她。听闻此女子在民间名气很大,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看病,都是找她的。因为很多女子的病,还是女医师看方便。朕就想,如果全天下能够有更多谈允贤此等女医师,那么天下女子看病就会方便很多。”
“皇上能为天下女子着想,乃天下万民之福。”
“谁人无母,谁人无妻,谁人无姐妹。朕也是如此。孟子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人同此心,朕看到皇后看病如此困难,才会想到天下女子看病之难。因此朕的想法是,成立一个女医学堂。朕从内库出钱,支持这个医学堂。愿意学医的女子,束脩全免,朕每个月还给他们发放足够生活的生活费。让她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学医,未来能够成为出色的女医师。等她们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朕也愿意出钱给他们开办专门给女子看病的医馆,让她们可以在实际当中锻炼。等以后他们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医师,也可以去其他省份开办女医学堂,培养更多的女医师。最好几十年内能够培养出上万名,甚至几万名女医师,这样就可以大大缓解天下女子看病之难。杨师,你觉得朕这个想法有推进的可能吗?”
杨慎没有立即给出肯定的答案。
因为自古以来,或者说这几百年以来,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对的。或者说女子抛头露面是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这是多少年传下来的规矩。现在的大明朝就连女子学堂都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要么都是直接请家庭教师,要么在自己的族学读点书。哪里有专门的女子学堂。
就是那些有些名气的才女,也就在茶余饭后的一些言论当中。并不会真有人认为,那些才女就真的有学问。这一点杨慎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