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被卧房里浓郁熏香气闷得呼吸一滞,茶放下后,怯怯开口:“奴婢新,负责外院扫洒。”
“那怎么你进?我房里没人了?”
“他们……他们都不敢进,好像很害怕。”
罗绍哼笑:“怕我?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害怕?”
他知道自己现在个什么模样。
不皮肤浮肿、脸『色』深红吗,即使他人不人鬼不鬼,又怎么样?
只要他文远侯府世子,那人得像牲畜一样跪在地上,朝他磕头,任他责打!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抬眼:“我、奴婢、奴婢也怕,但奴婢觉得您……很可怜。”
罗绍听笑了:“觉得我可怜?”他猛地倾身,钳住小丫鬟脖子,但没有用多少力,更像想看小丫鬟战战兢兢朝他求饶模样,“说说,本世子有什么值得你可怜?”
“可,”小丫鬟像吓破了胆,抖着语调,“可……可你已经不世子了,他们都不让我说……”
罗绍神情作,都在小丫鬟脱口而出这句里凝滞。他初初以为自己生了幻觉,在做梦,但手指下脉搏跳不能作伪。
立刻,他怒道:“你后院哪个贱人派,敢咒本世子?”
小丫鬟说越越结巴,眼里已经有了眼泪:“我、奴婢……奴婢不,奴婢没骗你,陛下都下旨了,侯爷、侯爷带着全府人去接圣旨,我、我悄悄看见了!”
“接旨?”罗绍许久回神,声线绷得很紧,像下一刻会崩断,“说,你看见了什么?”
“有个没有胡须圆脸太监宣旨,衣服红,外面罩着一层黑纱袍,笑眯眯,侯爷叫他高公公,还说,”小丫鬟吓哭了,带着哭腔学舌道,“此番前辛苦,进府里坐坐。”
了。
宣旨高让。
这么个小丫鬟,如果不亲眼见,不会知道内监总管姓高,也不会知道内监总管穿什么衣服。
他松开手,慌『乱』地重新躺回榻上:“你说,他们都不让你说,谁不让你说?”
小丫鬟『摸』了『摸』自己喉咙:“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准说这件事,世子不世子了,可还要叫你世子。我还听有人说,赵姨娘儿子十五岁,书读得很好,侯爷想让他做世子。”
罗绍神情压抑,阴恻恻问:“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府里人都知道,侯爷收到了一封宫里信,没天,侯爷去请旨废世子,当天,陛下下旨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废了?只有我这个世子不知道?哈,”罗绍抽着嘴角笑出声,浮肿五官挤出一个怪异表情。
他现在心跳极快,太阳『穴』处青筋鼓起,已经没心思去追究一个扫洒小丫鬟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更没办法思考。满脑子都他被废了,所有人都瞒着他、都在骗他、都在暗地里嘲笑他,包括他父亲!
“口口声声叫我世子,实际上,都在心里嘲笑我个废人!……钱五那个混账,以为我不世子了,可以我人了?狗胆包天!宫里信……,李忱,一定李忱!”
他猛地抓起手边茶杯,“砰”一声砸在了地上,又一切能掀都掀翻在地,双眼通红出血,嘴里不断咒骂,仿佛一条困在笼子里疯狗。
小丫鬟像被吓到了,提着裙子,满眼惊惧地后退着出了卧房。
宫门口,雨刚停,地面湿漉漉。
等谢琢弯腰坐进马车后,葛武低声汇报:“公子,成了。文远侯瞒不下去了,罗绍已经知道自己被废,失了世子之位,也知道文远侯另有了人选。”
谢琢按了按眉心,略有疲惫:“嗯,那个小姑娘呢?”
葛武知道公子肯定会问:“借口说在罗绍那里受了惊吓,回去生了病,现在已经从文远侯府接出了。没有受伤,一直念叨说罗绍像疯子。”
“怕他不疯。”谢琢语气轻淡,说完便靠着侧壁,闭目养神。
不知道了多久,马车停了下,葛武隔着布帘,有犹豫:“公子,巷口站着好像陆小侯爷,要停下打招呼吗?”
谢琢睁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还偏头看向了马车侧壁,沉默后回答:“不用,直接回去。”
“好。”
陆骁算着谢琢散衙时间,在巷口等了半晌,左脚换右脚,又换左脚,终于等了谢琢马车。
他清了清嗓子,想好说辞又在心里复习了一遍,没想到,谢琢那架马车这么在他面前驶去了。
这么……驶去了?
没停下?
陆骁缓慢地眨了眨眼,刹那间觉得,不能这么人放走了,不然自己肯定会后悔!于临时胡诌了一个理由,提高声音:“谢侍读,我受了重伤,赶想见你一面,你都不愿见见我、跟我说句吗?”
说完,他猛地意识到——他说这么中气十足,还站得笔直,哪里像受了重伤模样?
谢琢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被他骗到。
陆骁郁卒,转身,手握成拳,捶了捶墙——没发挥好!
他没注意到,马蹄落地和车轮滚声音停了下。
直到鼻尖嗅到了一丝极淡落梅冷香。
陆骁有不敢相信地转身,看见谢琢站在步开外,好看眉头轻皱:“哪里受伤了?可严重?”
陆骁有点懵。
他现在拔刀给自己一下,还得及吗?
好像有点不及。
于陆骁抬手,捂住心口位置,理直气壮:“这里,我心受了伤,重伤!”
谢琢一时有无语,但确定陆骁没有受伤,紧张和害怕顷刻散了。
他想转身走开,忽地感觉到,自己手腕被握住了。
与他常年微凉体温相比,握皮肤热烫,虎口和指节有着明显硬茧,让他手腕处皮肤泛起一阵刺痒。
这种痒意,令谢琢呼吸都跟着颤了颤。
当谢琢怔怔回头时,上了陆骁飞扬恣意眉眼。
他唇角带笑,得意道:“抓住你了,这下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