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荣潜的问题, 班准仍在强装镇定的心态终于彻底崩塌。
他轻轻捏了一下滚烫的耳垂,话都说不利索:
“你……活腻歪了?”
班准的声音原就因着他的『性』子,无论对谁说起话来, 都显得颇为冷淡。
此时抛除他说话时的语气,只听内容, 不由给人一种他似乎真的生气了的感觉。
更何况他堂堂王爷, 处一名暗卫简直是件不足一提的小事。
然荣潜并未班准的锋利言辞吓到, 反倒因为班准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的行为感到十分有趣可爱。
荣潜不是个喜欢趁人之危的『性』子,昨晚的事情也不是他对班准的大不敬。
这完全是因为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班准竟扯着他的衣襟,嘟嘟囔囔地对他低声责骂。
起初, 荣潜对班准的这个行为非常惊讶,他以为班准那句“放肆”之后, 接着说的一定是“我杀了你”,可凑过去细听后,荣潜却听到了“混账荣潜, 明明中意我却不说, 王一定要罚你”。
当着当事人的面儿,说了这句话,荣潜怎么还能不解班准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再三捧着班准的脸,确定他真的认得自己之后,才在班准泪眼朦胧的哀求中拉下了床帘。
然后……后来……就变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了。
捋顺了昨晚的时间顺序后, 荣潜却并不敢将事实给班准再复述一遍。
他在小王爷身边儿待了这么年, 若是还不能『摸』清楚这好面子的小主人的脾『性』,他属实是白活了。
在这个紧张又焦灼的时刻,如果班准人挑破了是自己主动的事实, 他恐怕真的恼羞成怒地蹿窗外,就算淹在朔月楼畔的湖水里也在所不惜。
于是荣潜只能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对身前的青年致歉道:
“主人,属下有错,请主人责罚。”
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年,班准对事物的分析能力自是不容置疑。
起初发现荣潜对自己做的事情时,他的怒火确实是一瞬间就烧到了心的,可转念一想,荣潜不是个不知道规矩的人,能做这种事情,绝不可能自他的主观意愿。
荣潜也相信班准可以自己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之所以发生的缘由。
由于班准在凝神思索,屋内一时间陷入了一般的寂静。
短暂的沉默过后,忍无可忍的班准攥紧了拳,不经意地朝身后瞥了一眼,颊边的红晕又深了分:
“你怎么还不去。”
他的表情荣潜都看在眼里,这种羞恼参半的情绪,还是他一次在班准的脸上看到。
心中俶尔燃起的小小雀跃让荣潜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可昨晚睡前,主人不让属下去。”
这也不算是撒谎,主人确实这么说来着。
班准的脸“蹭”地一下变得通红:“……给我去!”
荣潜的呼吸放缓:“主人……是要处属下吗。”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班准却不难从他的声音里听到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他并不是个无论如何都不心软的暴戾王爷,相反,只要看到身边有人做一副可怜的情态,他都立刻忍住向继续施加压力的举动,让人的心情轻快一些。
“我并无这个想法……咳咳咳……”
班准的喉咙疼得厉害,没说句话,便已经捂着嘴轻咳起来。
职责所在驱使着荣潜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作势就要下床去帮班准倒茶。
掀开子便能行动自如的荣潜自是没什么反应,可却苦了突然变得和莲花花茎一样中空的班小王爷。
“啊……!”
班准惊喘一声,倏地握紧了纤瘦苍白的五指。
听见班准有些怪异的动静,荣潜这才像后知后觉的一样,看向侧身窝在子里的青年,目光疑『惑』:
“主人?”
班准有苦说不,气得咬紧了嘴唇:“你怎么……”
荣潜在心里笑得捶地,面上却一派淡定,“不是主人吩咐属下来的吗。”
班准:“……行,你给王等着。”
寻了自己的智,班准也重新拿捏了自己应有的称呼,眯着眼睛警告荣潜的样子,像极了荣潜养在暗卫营马厩边的那只大白猫。
荣潜眼底的沉郁一扫空,他内里烘热桌上的凉茶,走榻边扶起累得软绵绵的班准,将杯口递到青年的唇边。
“主人,喝些茶水润润喉。”
饶是班准再想要志气,也没法子在自己腹中饥渴无比的情况下坚定不移。
何况,荣潜这臭小子伺候得他还挺舒服,实在是没有道罚他。
飞快地瞪了荣潜一眼后,班准双手接过茶杯,仰一饮尽,继重重放到荣潜宽大的掌心:
“再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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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荣潜发生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后,班准便下意识地只习惯荣潜一个人待在他的身边,照料他的日常生活。
一身照顾人的领却无武之地的不甲只能悲苦地守在班准的卧房门外,眼巴巴地望着荣潜一儿端着热水,一儿又端着点心进进。
班准吃饱喝足后,只拿着倚在床前默默看着,时不时翻上两页,看上去十分惬意。
他所在的这间卧房是当时督建王府门面的宋大师亲自设计的,能在白日里接纳到最的日光,让班准的床榻上都可以阳光照『射』到。
太阳晒一阵儿让人觉得舒服,可若是晒得了,人也觉得恼火。
荣潜在这屋中无事可做,便自动充当起了挡光的屏风,负手立于窗前,跟着太阳移动的方向帮班准遮挡有些灼目的日光。
“将帘子拉上便好了,省得你一直站在那里,怪累的。”
班准一向细心,加之屋子里就只有他和荣潜两个人,自然可以感受得到荣潜在这屋子里暗戳戳的举动。
荣潜罕见地抗了命,“主人看也是需要光的,属下如此挡着,也好不伤眼。”
班准颇为意外地抬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欣慰的情绪,赞了荣潜一句:
“暗卫营还这些?学得不错。”
荣潜又挪了挪脚尖,低声答道:
“这皆是属下心之所想,并不需要暗卫营所授。”
这班准没再接茬儿,靠在那里盯着自己的手指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荣潜的眸光沉了沉。
仍是不打算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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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酒后吐真言。
荣潜知道班准只有在喝醉之后,才隐晦地对自己道他们彼此两情相悦的真相,清醒着的时候,若是想要他承认心中对自己的情意,可谓比登天还难。
于是,急着想将自己嫁去的暗卫领心生一计。
这一日,班准下了朝,照常窝在卧房里的软枕靠背上看,在吃了第六块杏仁酥之后,他突然听见正前方传来“扑通”一声,顿时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抬眼去瞧发生了何事时,便听见荣潜对他说道:
“主人,属下有一事相求。”
朝声音的来处望去的同时,班准立刻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惊讶地问道:
“荣潜……你……你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事直接同他讲不就可以了,做什么要这般兴师动众地跪下?
班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将荣潜当成一个普通仆人的事实,只觉得荣潜和自己的身份是平等的,有话也是可以直接讲来的。
“请主人赐属下。”
荣潜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班准:“???”
虽说手中有着皇权特许的权利,班准也可同皇兄一样决定官僚的生,更不要说是一名小小的暗卫,可班准乍一听闻荣潜的这个请求,还是没办法轻易接受。
良久,班准仍然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荣潜为什么突然产生这个想法。
“你犯了什么错?为何要我……”
班准实在不愿意复述那两个字,皱眉看着荣潜。
“主人,属下发过誓的。”荣潜说道。
班准对他的誓言还算感兴趣,耐心地倒扣着,等待荣潜继续说下去。
荣潜明白了班准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
“属下自小便发了誓,这一生都只忠于一人,也一定要同心爱之人在一起……”
说到这里,荣潜停了下来,他抬起,恳切地望着班准的眼睛,大有一副班准若是不赐他,他便要血溅当场般的架势。
听荣潜竟然有个“心爱之人”,班准的眸光黯淡下来,不过仍是对荣潜的欲言又止感到好奇:
“你为何突然说方才的那番话?”
“啊,你的……心爱之人在何处?”
“你们相识久了?可有与我相识这般久?”
“人品呢?人品如何?”
“还有,你可知道你的心爱之人是否也心悦于你?”
“若是对方真的不喜欢你,你为了这样一个没有结果的秘恋又有何?”
“你先起身,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
班准一开口便收不住了,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荣潜的复却依旧叫他失望:
“主人,属下已与心爱之人有了夫妻之实,然事已至此,属下都没能同他在一起,故属下,不能再苟活于世,所以还请主人……”
荣潜微微低下,修长的手指攥了攥玄『色』袖口,似是要衣袖拭泪的样子。
“你们还有过夫妻之实?”
听到这里,班准不禁醋意大发,全然忘记了自己前日的经历,只觉得荣潜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是为了别人。
暗卫营不是有明规定,身为暗卫,必定要注意生活作风,绝不可破戒吗?
也不知道荣潜的那个心爱之人到底长了张什么样儿的天仙面孔。
羡慕之余,班准叹了口气,不甘心地问最后一句:
“那在朔月楼那日……你与我……”
他摇摇,换了种说法:
“你帮我的那件事,你的心上人可知晓?”
没等荣潜答,班准便自言自语道:
“想必,你的心上人是因为你没有守身如玉,同两个人有过……”
他对那个字感到十分难以启齿,直接越过不提,继续说道:
“所以才不愿意再……”
“主人,属下自始至终都只与主人一人有过夫妻之实。”
班准惊讶地抬起,眼底的涩然水意都淡去了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班准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荣潜的“心爱之人”究竟是何人。
突如来的喜悦让班准一时组织不恰当的语言来应荣潜,思索过后,又觉得他们二人在这个情境下的许诺未免显得有些随意。
迟疑了一阵儿后,班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床榻边上穿好鞋子,起身走到荣潜面前,俯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主人……”
荣潜倒是站起来了,只不过垂着眼睛不敢看他,肌肉紧实的手臂微微绷着,一看便知他此时的心情有紧张,彻底没了之前那心思活络的模样。
“那我……”
班准对自己脑子里形成的想法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说来之后他自己都不信。
荣潜期待地看着他,紧紧盯着那双红润的唇瓣。
班准他盯着,只能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完:
“那我……娶你?”
荣潜鲜少有表情,可听到班准这类似于承诺班的话,乌沉沉的眸子顿时亮了亮:
“主人这话可是真的?”
他面上淡定,实则心里恨不能和那朔月楼里的倌儿们一样,遇见了兴的事情,便不管不顾地兴奋大叫一通。
班小王爷质疑了言论真实『性』,不禁有些不开心了。
闻言,他不太乐意地瞥了荣潜一眼,假模假式地掖了掖衣领,一派道貌岸然的精英官样儿:
“我还能诓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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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准要娶妻的事情很快便传进了宫里。
听到这个突如来的消息,饶是一向沉着冷静的陛下也不淡定了,直接换了身常服,跟着太皇太后的车驾,一同到了晋王府,打算好好对这个未来的弟媳审查一番。
毕竟班准活了这二十年,还从未听说他有过想要娶妻的念。
这若是不好好探探底,真不知道那抓住他们家阿准的人是好还是孬呢。
班卓扶着太皇太后到了座上,侧去看气『色』变得十分红润的班准,心里对未来弟媳的印象不禁好了分。
知道疼人,照顾得不错,挺好。
“皇祖母喝茶,皇兄喝茶。”
班准从不甲哆哆嗦嗦地端着的托盘中拿过沏好的茶,双手捧着,依次递到人的手中。
“阿准,来,坐,让皇祖母好好看看你,都少日子没见到我们阿准了……”
太皇太后抬手覆在班准的脸上,慈祥地轻轻抚『摸』着。
班卓喝了口茶,“皇祖母,明明昨日才见过……”
发现太皇太后瞪他的眼神,班卓立时没了动静,将班准推得离皇祖母更近了些:
“快,让皇祖母好好看看我们阿准。”
太皇太后对班准进行了一番从到脚的盘问,这才在班卓的数次提醒下,想起今日来晋王府的目的。
“阿准,皇祖母的乖乖孙媳『妇』呢?快让皇祖母见见,啧啧,得是温柔可人的姑娘啊,把我们阿准给收服了?”
老人家边说,边在心里想着这京中的名门望族,琢磨着到底是谁家的小姐有这等殊荣,能够与班准走到一起。
班准听到皇祖母所说的“温柔姑娘”,免不了心虚起来。
毕竟他还未曾跟任何一个人透『露』过自己即将迎娶的“妻子”,是个男人。
跟温柔可人更是丝毫不搭边儿。
班卓等了半天,发现班准似乎并没有把人领上来给他们看看的打算。
他们今日既然来了,便不可能空手归。
班卓转了转指间的白玉扳指,对班准说道:
“阿准,弟妹在何处?总归要让皇祖母见见的不是?”
立在门口等待吩咐的不甲眼睛一亮,期待地朝周望去,似乎想要比陛下还要更早地看见晋王妃的模样儿。
班准为难地抿抿嘴唇,小声嘟囔着:“一定要看吗?”
班卓皱起眉,不悦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还问?”
班准揪了揪衣角,叹口气:“那好吧,皇祖母、皇兄稍待。”
班卓这才满意地点点,顺便整了一下自己的发冠,意图给未来弟媳看看自己绝佳的精神面貌,也能留个好印象。
班准走到门口,拒绝了不甲想要开门的举动,清清嗓子,吩咐道:
“下来吧。”
话音刚落,班卓和太皇太后便齐刷刷地朝房梁上看去。
新媳『妇』好事啊,竟然还是个习武之人?
难不成她一早就知道了他们要来晋王府的事情?提前给他们准备了一手节目?
真是难为她在梁间埋伏了这么久。
班卓的期待感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