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署衙回来之后已是子时了,而方秋吕则一路默然,令众人反而不知所措。
终于宋大人忍不住上前问道:“敢请陛下明示,那二贼该如何处置?”
方秋吕反问道:“依宋大人看呢?”
宋大人揖道:“回陛下,依微臣看来,此二人罪行昭彰,劣迹累累,应判极刑,以正法查。”单看方才的事情,皇帝如此恼恨解正文等人凭借惜贵人的关系专横跋扈任意妄为,因此龙颜大怒,又怎会看在惜贵人的面子上对两人从轻发落呢?
“郦大人觉得呢?”
郦永言上前一步:“回陛下,微臣也赞同宋大人的观点。不杀二贼,实在难平民愤。”
方秋吕微微点头,忽然合上书页,清亮的声音响起:“将这二贼剜去膑骨,游街示众十日,以作警示,十日后剐刑。至于跟他们相关的其他事情该怎么处理,就请郦大人会同各位爱卿一起商议出个结果来吧!”
“臣等谨遵圣意。”众官员齐齐施礼。
“不过,朕还有一个疑问。”方秋吕慢慢打开扇子,看着上面的那阙《满庭芳》,似在不经意地问道,“解正文蒯浩博如此嚣张作为,诸位身为京官,缙州又是京师治下,那各位爱卿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此事呢?”
众人背上的冷汗刚刚才蒸发了下去,一听此话又直往外冒。刚从那边的残杀中缓过气来,这会儿又要陷入皇帝的责难当中。再也没有哪个晚上,能像今晚这样惊魂的了!
如果说知道,那就是知情不报。
如果说不知道,那就是不察之过。
众官员汗湿重衫:进退两难啊!
郦永言大感惭愧,一下子跪倒在地:“是微臣办事不力,微臣来京之后,一直忙于处理前任李大人留下的公务,因此未能及时处置解正文蒯浩博。微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众人见状,也都齐齐下跪请罪,争着说是自己的失职:这恐怕是当下最聪明的做法。
方秋吕望着众人,沉思片刻,继而轻叹一声:“都先起来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敢起身。
“不必多礼,都起来说话。”
众人这才敢站起来。
方秋吕走到众人面前正色道:“在座的各位都是郦大人来京之后从各地州县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到京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郦大人向来知人善任,举贤不避亲,所以各位爱卿在地方上的作为朕早有耳闻,各位当政期间的优秀表现朕也都清楚。郦大人自从上任之后,每天在署衙要呆到酉时才会回府,总是亥时之后才会休息,一天也不过只能睡三四个时辰,还常常半夜起来批示公文。郦大人年近百半,本就身患痼疾,按理说切忌操劳。但郦大人还是能勤于公务,兢兢业业。如此为我朝卖力的官员,又岂会失职?”
众人呆呆地看着方秋吕,说不出是佩服还是惧怕。
郦永言更是汗流浃背:这番好话,哪里只是单纯的赞扬之辞?自己的在任情况,远在皇宫的方秋吕竟然能够了如指掌?仿若亲眼所见的一样准确!幸亏自己还是清官,如果自己是贪官,怎么还能悠闲地站在这里听训?
不过细细想来,毕竟京兆尹一职责任太过重大,历来皇帝都十分重视这个官职,对京兆尹暗自监督也在情理之中。但明白归明白,这番话一旦经由皇帝之口倒出,郦永言只感一阵后怕。
他忙愧疚道:“陛下英明。微臣自问克己奉公,问心无愧。可是蒯浩博一事,确实是微臣失察之过。微臣身为京兆尹,竟然连解正文蒯浩博这等恶贼在天子脚下肆意妄为都不知道,微臣愧疚万分!”
众官员也跟着再次请罪。
郦永言心中惭愧,明明是自己这个京兆尹没有及时察明,下属却能挺身而出一力承担,身为京城最高长官的他岂有无愧之理?
他正想说话,却见方秋吕淡淡一笑:“众位爱卿勿须多言,朕都明白。各位来京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能顾得过来?若真要细究,恐怕也得好好问问调任的李大人才是。”
众人齐齐应下,心头一松,恍然大悟:是啊,解正文等人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到任才这么短的时间,皇帝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怪责于他们?于是皆感慨当今天子聪慧过人,明目如炬。
方秋吕接着道:“众位爱卿不必想得太多。众卿身为国之栋梁,朕一直十分敬重。京师之重,天下之重。众卿皆是慧达之士,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是吗?”
众人连忙应声,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皇帝看自己有多忠于皇帝忠于朝廷。
谁会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对于一个才智过人的少年帝王来说,每个官员都是为守护这片大好江山的棋子。他需要的,是每个人绝对的忠诚和负责。
“好了,已经很晚了,郦府的花可真好闻啊,朕看今晚就歇在这里好了。郦大人,没问题吧?”
“陛下肯屈尊降贵驾临寒舍,微臣深感荣幸。只是微臣府上简陋,怎么比得了宫里?还怕陛下……”郦永言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
“不妨事,朕也算是与臣同乐吧!”说完笑了两声,缓缓走了出去,郦永言等人赶紧跟了上去。
郦府的所有人当然都在,方秋吕路过那个看门小厮的面前,忽然停住,对郦永言笑道:“郦爱卿,听说你府上的家丁总管告老还乡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