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的声音十分耳熟,因为声音的主人最近这些天时常能见到,所以一下子我就听了出来,那是徐媛媛。
小敏是徐媛媛的女儿。
这会儿又是救护车,又是她不管不顾突然在外面这样放声哭喊着女儿的名字,是出什么事了?
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立刻起身跑到窗边,透过那道还没完全融解霜冻的窗户往外看。
就见一辆救护车刚好从我家前方那条路上疾驰而过。
紧跟其后,一身睡衣的徐媛媛披头散发,光着两脚,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疯狂,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狂奔,哭叫着奋力追着那辆车。
然,救护车始终没有因她这番歇斯底里的追逐而停留。
力量的耗尽令徐媛媛越跑越慢,最终被那四个轮子远远甩开,无能为力地盯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又怒吼了几声,她脱力跪倒在了地上。
身后匆匆追来她家的保姆,一边手忙脚乱搀扶她,一边竭力地在她边上劝解着什么。
但很显然,徐媛媛一个字也听不进,亦丝毫不愿配合保姆的动作,只狠狠甩开保姆的手,在四周指指点点的交头接耳中埋头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不能不令我再次朝那辆已经驶远的救护车看了过去。
救护车是来接徐敏的。
那个眼睛跟她母亲一样漂亮,却因一场可怕遭遇而患了自闭症的小女孩。
不知她是突发了什么急病,让徐媛媛悲痛成这样。亦不知是因了何种原因,在这样紧急的时候,刘季州竟不让身为母亲的徐媛媛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见徐媛媛猛抬起头,仿佛察觉了我的视线,径直往我家窗户处看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忙退到窗户后,用窗帘挡住了我那张无法见人的脸。
过了片刻再悄悄往窗外看去时,楼下已没了徐媛媛和她家保姆的人影。想来已是被劝了回去,只留下楼里楼外上上下下看热闹的人,因着主事人的离开,议论八卦的声音越来越大。
最近的连番闹腾,徐媛媛已成了这个小区的‘名人’。
所以但凡她家有个风吹草动,总会迅速引人关注,这次也是如此。
风里断断续续传来那些围观者的话音,七嘴八舌,有滋有味的好似在说着刚看的电视剧:
“又是这个徐媛媛啊……”
“怎么回事,昨天还看到她女儿好好的,怎么今早突然被救护车拉走了?”
“不知道,一大早就听见那个女人大哭大叫,刚开始还以为楼下有人过世了呢,老半天我都没敢出门。”
“我就住在他们家对门,倒是看到了一些。”
“看到啥?”
“我房间窗户就对着他们家楼道,那会儿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我立马就起来看了。看到他们一家子围着那些医护,把人从里头抬出来。那个小姑娘,啧,脸色是发紫的,真跟茄子色一样,这么歪斜着。两个拳头是这样握着的,”那人边说,边歪着头握起双拳,一只放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抬起放在脖子上方:“你们看,就这姿势,怪不怪?更怪的是,明明没有呼吸,两只眼睛却瞪得老大,直愣愣往前看,好像看鬼一样看着我,你们说吓人不……”
“没呼吸?那不是死……”
“别乱猜,我看到他们给她输氧了,应该有救。”
“有救最好,太可怜了,才多大的孩子。”
“就是,真的是可怜,那么小的孩子,还有那种病,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太可怜。”
“是啊,而且还摊上那样的爹妈……”
“她爹妈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那个女人和救护车上那个男人,不是夫妻。”
“啊?不是夫妻?”
“那女人是个小三啊,被那个男人养在这里好些年了,听说几年前那个男人为了她,自己老婆小产都不管,还把老婆送去了国外。不过,这一个到头来也没落到什么好处,这不,都在这里被金屋藏娇了多少年了,也没见给过名分,到现在孩子都没上在他家户口本上。”
“咳,有钱男人都这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出点钱养着行,离婚娶她是不可能的,身份地位摆着呢。不过,瞧着对他们母子三个还挺好的,你们不说,我都没看出来他们不是一家子。”
“好啥?这几年天天看那个女人一个人送她大女儿去康复院,送两孩子去学习班,风里来雨里去,有见那男人露过几次面?”
“有钱人不都是这样,钱给到位就行。”
“这话我可不爱听。甭管有钱没钱,需要的时候人不在,这种爹,有跟没又有啥区别?钱多了不起?了不起怎么不住汤臣一品?而且,最近那孩子老是犯病,我就住他们楼上,夜里老听到那孩子哇哇乱叫,怪瘆人的。可是那男人要么不来,一来,就只会怪那个女人没教好孩子。虽说人看起来挺客气的,但好几次下楼,都被我撞见他把那个女人当孙子似的训。”
“不过,那孩子最近老是鬼叫鬼叫,确实听着挺让人烦躁的。他们家不是有保姆么?还请了专门的育儿嫂,这也管不住?”
“说到这个……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们家好像撞邪了。”
“撞邪?”
“是啊,我听他们家阿姨说的,因为那女人最近让她买了不少纸钱香烛,还买了地藏王菩萨经,好像她女儿一哭就让给烧那些。你想,他们家又没发生过什么丧事,现在也不是清明,那买这些东西烧是干啥呢?”
“还别说,真是邪乎,你们瞧见他们家那条狗死的样子没?确实像撞了邪的样子。”
“啧,越说越悬,别讲了别讲了,我就住他们隔壁楼,开窗就能看到他们家……”
“哈哈,个大老爷们胆小成这样……”
说话声随着人群的散开而逐渐消失。
但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因着刚听来的那些话而变得更加强烈。
隐隐感觉徐敏的这次发病可能跟官常悦有关,我想了想正要去问问冥公子,但一回头,却见沙发上空无一人。
只有我盖在他身上那条薄被斜搭在扶手上。
见状我不由愣了愣。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刚才一心光顾着到窗边察看外面的情况,我对此一无所知。
可就在几小时前他还虚弱得连人形都维持不了,怎么一转眼就能出门了?
沉思间,几滴水突然从头顶上方落到我脸上,冰冷的触感瞬间冻得我一激灵。
回过神忙用力搓了搓脸抬头往上看,就见半边天花板一片潮湿。那是几小时前被冥公子口中吐出的青色气体所冰冻的地方,这会儿冰已融得七七八八,化作水一滴滴往下淌,跟地板和墙壁上融化的水汇聚在一起,令这不大的空间仿佛成了一座巨大冰箱。
真是一场灾难……我抹了把持续掉在脸上的水珠,再把落到肩上的墙皮摘掉,有些无措地朝屋子四周环视了一圈。
这租屋里所用的材料和所有家具,材质都很廉价,哪儿经得起几小时冰冻和水泡。这会儿不仅到处潮湿,而且很多地方都被泡发得起了皮,裂了口,现如今,除非我是神仙,不然光靠我一个人,这房子我是绝对复原不了的。
不由用力闭了闭眼睛,我迅速盘算了下请人过来清理和修补的大约价格,顿时心疼得有点窒息。
真是屋漏偏逢连日雨,本就经济已经捉襟见肘,好容易收到笔几个月前的稿费,本以为可以安逸一阵,看来只怕马上要全部不保。
所幸我现在恢复了手脚,能去接新活儿,否则再继续跟那个完全没有经济概念的骷髅人生活在一起,只怕早晚要喝西北风去,哪怕他是在跟玄因那个奸商和尚合作什么鬼生意。
边琢磨,我边卷了卷袖子去卫生间拿了桶和拖把,打算把灾情最严重的地板先处理一下。
谁知刚要动手,就听见外间房门突然被人嘭嘭嘭敲响三声。
闻声我愣了愣,下意识想要问是谁,转瞬想起自己的脸,我迅速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