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就是上次那个骑车掉河里淹死的女人吧?”娇娇问我。
它和我一样,被敲门声扰得心神不定,只能尽量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视上。
我点点头。
它嘿嘿笑了笑:“上回我妈就说这件事可能不简单,才几天呢,死者就多了个情夫出来。啧啧,人类就是破事儿多。”
娇娇一直管它那位女主人叫妈,管女主人的儿子叫哥。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间的敲门声又再度响起,娇娇刚浮起的笑就这么僵在了嘴角:“这还没个完了……”
我无声叹了口气。
“不过挺奇怪的,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跟着您,真有点莫名其妙。”
“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是她遇到的第一只能跟她交流的猫。”
“也不是没可能。”娇娇边说边狐疑地看看我:“一直只知道骷髅大人能听得懂猫说的话,原来身边的您深藏不露,也懂得说人话啊?”
这问题我没法跟娇娇多说。所以兀自看着电视,我没有吭声。
“那老大,她要是一直这样不离开,您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除了继续按兵不动,好像也没别的方式可行。
不过,既然那个女人一直到现在都只能在外面敲门,足以说明她进不来这道门。这样的话,那就继续装聋就好了,等到冥公子回来,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遂正要回答,忽然眼前一黑,整个房间蓦地一静。
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断电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电视瞬间像是死了似的,一时对着眼前这张黑漆漆的屏幕有些不知所措,我倏地站了起来。
娇娇更是啪地跳到窗台上,心惊胆战地看向我:“老大……是不是停电了?”
说完不等我回答,它嗖地往窗外一窜:“我……我觉得我应该回家去看看……”
话音未落,它几个纵身已没了踪影。
我没怪娇娇在这个时候丢下我。
它本就是这小区里出了名的胆小,况且趋利避害是猫的天性,除了那只权利欲超强的暴君猫。
能陪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我用力咽了咽干燥的喉咙,一边往电闸方向慢慢靠近,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外屋那扇在停电时一起安静下来了的门。
透过门边的气窗,可见走道里也是一片漆黑。
所以我无法判断,那女人此时究竟是在还是不在。
只能壮着胆子继续往外走。
眼看着离电闸还有几步远的距离,突然门吱嘎一声响,被人从外头缓缓推了开来。
纵然心里有所准备,那瞬间我还是吃惊不小。
登时全身绷紧,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门外一道纤瘦的人影在楼道忽然亮起的感应灯光中显现,继而一步步走了进来。
退不得,进不能。
便只能硬着头皮逼迫自己抬起头,不动声色朝她看。
女人走的速度很慢。
略带着点僵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所以走了两步后,她没再继续往里走。
察觉到我目光,她看向我。
如果我没看错,她眼里似乎有着同我一样的不安和警惕。
“是你开的门?”就这样同她彼此僵持着对视了片刻,她张了张嘴,问我。
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明明她打开了门,却问是否是我开的门。
所以沉默着,我继续不动声色盯着她。
“我知道你会说话。刚才你和那只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边继续说着,边捏了捏手里那支已有了皱褶的烟,又缓缓往里走了两步。
见我依旧不吭声,她抬眼朝屋里环视了一圈:“你主人不在家?”
“他去超市买东西,马上就要回来了。”我道。
“哦。”女人沙哑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看得出来,我的谎言说得并不成功。
她不是个小孩子,又怎么可能轻信这种连我自己都骗不了的说辞。
不过,我的开口令她轻吐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会说话的事,我只是想上来跟你讨杯水喝,毕竟……”
毕竟什么?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表情忽然有些微妙,说不出是困惑还是什么。
我看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样子,犹豫片刻,用目光朝灶台上指了指:“壶里有凉水,杯子在橱柜左边第二扇门里。”
“谢谢。”
这回答令她眼神亮了亮,匆匆道了声谢,她迅速转身往灶台前走去。
我后退几步蹲在卧室门口,看着她很快在黑暗里找到了凉水和杯子,然后一口气喝完了两大杯水。
看样子真的是渴极了。
倒第三杯水时,望着她那身自第一次见面至今没有换过的衣裳,我下意识问:“这几天你一直没回去过么?”
“这几天?”她停下手里动作,回头不解看向我:“我们不是今天才认识的么?”
我愣了愣。
她眼里神情不像是说谎或者开玩笑的样子。
难道是她的状态对她造成了时间感知上的某种偏差?
琢磨着,我道:“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不回去,你家是住这儿附近的么?”
她张了张嘴,再次停下手里动作:“没有,我家不住在这儿附近。”
“那是在哪儿?”
她缓缓放下手里的水壶:“挺远的,出小区要走不少路。”
“既然这样,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没有。”她摇头,“下午从你这儿离开后,我就回去了。”
“但你依然在这栋楼里不是么……”
不知怎的,听到我这句话,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是的,我仍然在这栋楼里……”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她垂下眼帘,仿佛十分认真地想了想。
随后抬眼看着我,忽地问了个颇为没头没脑的问题:“所以这个小区里的古怪,真不是你弄出来困住我的?”
女人的名字叫易湘。
跟我目测的差不多,她今年四十八岁。但因为保养得当和生活安逸,所以状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
易湘是本地人,无业,最近在新婚丈夫的公司里帮忙做点杂活。
而之所以年近五十才刚刚新婚,因为她是二婚。
十年前,易湘的前夫出轨,跟一个女大学生好上了。由于没有子女,所以两人离婚十分干脆,出于补偿前夫给她留了套房,但自此易湘伤透了心。
十多年的婚姻败给了一段仅仅开始了几个月的外遇,败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或许不甘心,或许急于证明些什么,离婚后不久,易湘连着投入过好几段感情。可惜,那时虽然依旧风华正茂,每一段感情也都开始得轰轰烈烈,大有能将前夫踩在脚底,遗忘进风里的趋势,但最终每一段感情都是无疾而终。如此循环的遭遇,让易湘渐渐认清了现实,亦对爱情完全失去了信心和兴趣。
本以为将就此终老一生,谁知十年后的现在,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一番热情如火的追逐,这段不期而至的感情令易湘从抗拒到接受,那番被软化的过程里重新有了相信爱情的勇气。
所以尽管自己周围的人都对这个男人持怀疑和反对的态度,去年,易湘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
新婚的丈夫小易湘八岁,是个做生意的,无论外表还是经济,条件都比易湘好很多。
都说她这是天生的好命。
就像很多人所羡慕的那样,婚前她靠房子放租过活,婚后靠丈夫养着,还是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丈夫。所以,除了曾经那几段失败的感情,她这辈子的生活可谓过得十分顺心且舒心。
但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总是那么平顺,婚姻尤其如此。
再好的婚姻也不可能一直没有矛盾,尤其两人的年龄差距还比较大,所以尽管婚后一直都如胶似漆,偶尔易湘还是会和自己丈夫因为这样那样的琐事而吵上几句。
男人吵架喜欢冷暴力,女人则比较喜欢离家出走,尤其是平时持宠而骄的。
最近一次吵架后,为争一口气,易湘离家出走了。
不过离家归离家,头脑再如何冲动,毕竟年龄在,所以易湘倒也不缺理智。知道自己一旦因为吵架而回娘家,必然被娘家人旧事重提,奚落她这段并不被他们看好的婚姻。所以为了面子,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