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元在溺毙感中睁开眼时,暴雨正悬停在檐角。铜钱嵌入眼睑的刺痛提醒他还活着——或者说以某种特殊形式存在着。油灯在掌心生根,灯芯从虎口钻出,燃烧时牵动神经的抽痛像在提醒:这具躯体已不属于自己。
\客官伤风了?\掌柜的声音带着朽木摩擦声。林开元转头时颈骨发出竹节爆裂声,他看到柜台表面浮现出自己面部的木纹,掌柜的手指正沿着那些纹路勾勒五官轮廓。
客栈在呼吸。
这个认知比疼痛更令人胆寒。梁木随着呼吸节奏起伏,瓦片如鳞片开合,地砖缝隙渗出带着体温的粘液。林开元试图后退,却发现足底生出根须扎进地板。绣春刀柄上不知何时缠满脐带状的血管,刀鞘正逐渐与右手皮肤融为一体。
\锦衣卫大人在查永乐五年的铜矿案吧?\掌柜突然开口,蛀空的齿缝间掉出碎骨片,\周记盐行的船,运的可不是粗盐。\
林开元瞳孔收缩。这是他在追查的私铸铜钱案,本该只有北镇抚司知晓。掌柜的喉结突然裂开,探出半截焦黑的手掌——正是盐商碳化的残肢,指尖捏着卷发霉的账本。
账页自行翻动。林开元看到每笔进项都对应着死亡记录:\三月廿六收周氏火银三十两\旁画着灯笼,\四月十七收李氏胎钱二十贯\旁描着脐带。最后空白页浮出他的画像,题头写着\四十八当收林氏魂灯一盏\。
铜镜碎片从账本飞出,映出林开元后背异状——飞鱼服下隆起七处肉瘤,位置与北斗七星完全吻合。最大的摇光位肉瘤表面浮现门槛铜钱图案,正是嵌着他生辰八字的那枚。
\您带来的灯油不够鲜呐。\店小二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林开元抬头看见对方倒悬在房梁,天灵盖掀开着,脑浆里浸泡着四十七枚铜铃。当店小二扯出自己肠子当绳索荡下时,肠衣表面密布着锦衣卫腰牌的编号。
客栈突然剧烈痉挛。林开元被甩向正在收缩的墙壁,砖缝肉膜将他半边身体吞没。在即将被彻底吞噬时,他挥动半人半刀的右臂斩断肉须,伤口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混着纸灰的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