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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命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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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裴行俭的交易,让米野那感到信心十足,勇气倍增。

从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开始,她最深切体悟的是两点:要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要以此为自己谋利。

她替车薄向裴行俭索要可汗之位,这是漫天要价。她和裴行俭都对这场交易的真正内容心照不宣,米野那想办法留住李遮匐,而裴行俭要将康氏、米氏的全部产业都交给米野那一个人。自此而上,她能为他做得越多,回报就越丰厚。

米野那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法则,她会与各路重要角色亲密接触,尤其是潜在的敌手。对苏禄,甚至对她丈夫新娶的妻子,都是如此。

尽快弄明白李遮匐的个性和喜好,就能找出办法牵制他。

寻常人最感兴趣的,无非是钱、权、酒、色,米野那特意挑选了七名最美貌的女子,装扮得花团锦簇,跟在自己身后。

她用一种豪奢威严的派头见了李遮匐,一定要显示自己粟特女主人身份。李遮匐是个粗野狂放的首领,如果对他客气,反而会被他瞧不起。

“夫人在这里做什么?”

“可汗派我在此处理杂事细务,”米野那一边将李遮匐迎入城内,一边笑盈盈说:“我来替车薄吐屯管一管祆教徒,免得他们打架放火。大首领的一应需要,也都包在我身上。”

近来,米野那天天宴请李遮匐的堂弟染干,她把李遮匐的底细掌握得一清二楚。

李遮匐的部落总共有七万人,除去老弱、妇孺,精锐的战斗部队有两万两千人。李遮匐这次带了一万五千骑兵来碎叶,随军还有五千妇女。眼下他带进城的只有两百名贴身卫士,由一位戴黑盔的年轻人统领,米野那看不清此人模样。

车薄、米野那、史顺义,设宴款待李遮匐、染干。

他们一起进了吐屯居所,这座建筑像简陋的宫殿,又似恢弘的佛堂。

李遮匐张嘴时一口黄牙,脸上有饱经风霜的皱纹,胡须像杂草一样乱长。这与阿史那都支的君王仪容不啻天壤之别,不过,英雄从来不可以貌度之。

室内侍立、斟酒的盛装美女,都没能引李遮匐注目,不过,等嫣红清亮的葡萄酒淌进银杯,李遮匐鼻翼翕张,浑浊的眼睛霎时间发出精光。

李遮匐有一双微红的眼睛、松垮的眼皮,这些都表明他喜欢喝酒。米野那见了,心里一动,找个借口叫来管家,悄悄说:“你立刻去米国城,将我窖藏的片治肯特酒找出来,运整一百坛来碎叶。要快,最好明天就能运到。”

这酒出自片治肯特,是整个西域最名贵的葡萄酒,一百坛酒价格堪比一万头羔羊,管家知道事情很紧要,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了。

宴后,李遮匐称要去看看碎叶城风土。

车薄为李遮匐讲城内各处布置,可是他刚当上吐屯,对碎叶城反而不如米野那熟悉。

于是,李遮匐转而去询问米野那。

米野那很快发现,李遮匐真正感兴趣的是碎叶城的守兵。碎叶城内原本只有七百突厥战士,近来才又招入七百人。这些突厥军人原本是思摩的部众,车薄与他们并不熟识,有些小头目的名字他都记不得。李遮匐见了,难免生出轻视。

来到寂静之塔下,李遮匐找了个石墩子坐下。

作为兵强马壮的突厥大首领,李遮匐对可汗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他觉得阿史那都支统一西突厥,靠的不是所向无敌的勇力,只是奸诈而已。就算所谓奸诈的智术,也多半是出自苏禄。

李遮匐对阿史那都支并不真正敬服,时常暗生“取而代之”的念头。他甘居其下,一则因为处木昆部最为强大,二则其它部落首领都奉都支为君主。此番受都支的邀请来碎叶城,表明可汗有求于己,李遮匐难免得意洋洋,准备更进一步。

“夫人刚才说要帮我,可现在是夏日,碎叶水附近牧草、苜蓿都很丰茂,粮草并不短缺,到了秋冬才是真正艰难的时候,那时该怎么办,还请夫人教我?”

原来,李遮匐的部落在荒凉草原上放牧为生,天气变化莫测,一旦遭遇天灾,仅靠抢掠唐人和求助可汗,并不足以度过难关。如果能借助米野那的财力与本领,部众的性命与财产会多一重保障。

过去李遮匐就曾试图结交米野那,可是她很狡猾地回绝了他。那时她不愿意夹在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中间,宁愿老老实实为十姓可汗办事。

这一次,米野那不仅没有一口拒绝,还打算借此拉近关系。她笑着说:“如果大首领对冬粮感兴趣,我自然知无不答,这个我们慢慢详谈不迟。”

这天傍晚,李遮匐和米野那谈到热海的军事防御。

热海又被称为大清池,极其辽阔,四周雪山和草原分别属于三位部落首领的统辖范围。李遮匐最关心的是热海西南面,称要派自己的骑兵去巡逻。一望无际的水边,层叠的雪山脚下有一片片牧场,是车薄的领地。

米野那听了十分不安,说:“那里养的都是可汗的龙驹。”

李遮匐知道,那些牧场一直是米野那在照管,就说:“我只派百来个人去走走,不会多吃了夫人的牧草。”

米野那想要拒绝,一时却想不出好理由。

原来,昨天她就猜测,裴行俭会从碎叶南面向西行军。万一唐人行军途中被李遮匐的人看见,那就麻烦了。她说:“我家在那里有很多奴仆,大首领如果信得过我,我让他们时刻关注南面有没有唐人动向,一有动静就来报告。”

“夫人的人在那里养马牧牛,又不是去做战争准备。万一唐军从南边扑向碎叶,这些奴仆哪儿反应得过来?”

看来对方主意已定,米野那只得赞同。

她想:但愿裴行俭行军时会刻意避开平缓的草原和牧地,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这念头令她微微蹙眉。接着,她灵机一动:李遮匐还不知道唐军已经开拔,他派人出发前,我还可以拖延一下时间。

室内灯火通明,车薄称为李遮匐安排了奢华的住处,然而李遮匐说:“不用太费力气,我在城里住不惯,今天晚上住在这儿,明天就走。”

米野那悄悄向车薄使了个眼色,要他挽留。

车薄说:“大首领今天才到,就在城里多看看,我们商议一下军务。”

米野那也说:“城里明日有祆教盛会,我有藏了十年的好酒,大首领何不痛饮之后再走?”

如果李遮匐出了碎叶城,再要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就很困难了。

“哈!说到军务,正好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跟车薄首领商量。”李遮匐挑着唇角,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他满脸残忍愚昧,然而米野那已经看出,在这假象之下,他是个精明冷静的人。李遮匐满布红丝的眼珠子转了一转,紧盯车薄:“可汗要我和首领守住碎叶,没有兵,怎么守城?我知道首领在碎叶城内有一千五百人,但是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想在城内驻一千名部落兵,希望首领能想出办法安置他们。”

米野那大惊,暗想:他这是要接管碎叶城!我难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碎叶城本就很小,城内一千五百兵已经干扰了商人和百姓,再多实在安排不下。大首领所带两百卫士都是以一敌百的忠勇猛士,难道有他们还不够吗?”

她话音刚落,肩膀被一只鹰爪般的手倏地抓住。

米野那险些惊呼出声,转过头,眼前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这脸骇人极了,一块红,一块白,像是被火烧过,又像得过破相的严重疫病。白森森的尖牙,黑沉沉的头盔,一瞬间,米野那知道了此人是谁。

李遮匐的二儿子暴戾蛮横、丑怪惊人。

部落族人都对他避畏不及,李遮匐却毫不在意,随时将他带在身边,担任副帅。这个突厥年轻人也叫栗婆准,正巧与夷男的父亲同名。正因如此,草原上很多人说,叫栗婆准的突厥人,都是部落中最凶悍的猛士。

“米夫人没有恶意,你把手拿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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