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禄立刻叫过哥利,说明情况,问:“你能办好吗?”
哥利与袁公瑜非常熟悉,可是这事实在干系太大,非常危险,哥利听得满头冷汗,迟疑说:“这……”
可汗怒问:“这点小事,有什么难办?”
苏禄对愁眉苦脸的哥利说:“你认识安悉延吧?”
安悉延是“昭武九姓”中的安国大酋长,他常年居住在龟兹城外,方圆近百里都是他的庄园。裴行俭当年任安西大都护时,也立刻去他的庄园拜访,谁会没听过他大名呢?
哥利使劲点头。
苏禄说:“你以可汗使者的身份去找安悉延,告诉他你要立刻见袁公瑜,有非常机密的事要办,他会帮你的。”他说着,脱下手上戒指戴到哥利手上,并把宝石的一面反转到哥利掌内。“如果安悉延或者袁公瑜不信,你就把这枚戒指给他们看。”
裴行俭在书信中还请可汗将默啜派往西州,以便双方联络,可汗猜不透他为何这么干,却觉得这是好事。
默啜是可汗堂叔,对唐廷也很了解,说不定能在西州探知一些消息,想办法传给可汗。于是,苏禄又写了个很简短的手信,命哥利带去安西都护府给默啜。
哥利磕头之后,急匆匆出帐,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
抬眼一看,这胡人衣着朴素,身材矮瘦,鹰鼻鹞眼,栗色椎髻,白脸上满是爱说爱笑的皱纹,不说笑时皮肉便垮着,有种寡言厉色的阴鸷。
哥利赶紧又跪在一边,等这人离开。
原来,来人是康国的豪商、大酋长康艳典。
康艳典带领的骑队中午到达千泉,经过黑烟阵阵的尸堆。
康艳典父亲是康国王子,母亲是突厥贵族。他对突厥人习性极为熟悉,也用羊脂涂抹头发,用芦苇当吸管喝酒,吃羊酪马酪。
他的夫人米野那是米国大酋长之女,跟在他身后,一脸愁苦之相,仿佛生了病一般掩着胸口,低着头不愿见人。
康、米二姓本就是“昭武九姓”当中势力最强大的,富过国君。近年靠与西突厥的密切关系,占据了碎叶以西的贸易之路,堪称是坐拥了金山银海,对可汗自然奉若神明。
夫妻二人一进帐,可敦便亲手搀着米野那,要她同去看可敦的儿女们踢毽子、骑马。
苏禄毕竟老了,忙碌一天已经疲累,喝了一会儿酒,脸色才又恢复。
他说:“裴行俭在西州召集‘昭武九姓’各族豪强酋长,怎么可能只为买卖货物?他特意向可汗致书,邀请康、米二姓也去西州,是为了试探汗王。如果我们不派人去,就不会知道他在弄什么鬼,一定要去了,才能看穿他的阴谋诡计。”
“让谁去?”可汗问,“康艳典?”
“不能让康艳典去,他去了肯定会被裴行俭借故扣押,挟为人质。既要能替我们办事,又不能被裴行俭抓起来,这很难办。我有个主意,让夫人去。”
“哪个夫人?”
“自然是米野那夫人。她身份尊贵,很适合去做这件事。”
“你觉得她是女人,就不会被裴行俭扣下了?”
“夫人是个极有头脑的女人,即便遇到麻烦,也能出想法子脱困。”
米野那最初嫁给康艳典时,两家势力相当,可是随着米野那父亲去世,康姓远远超过米姓。米野那还曾为此和她亲弟弟起过冲突,据说姐弟俩扯着头发大打出手。直到近年,两家联手赚钱,才又缓和了关系。
可汗还有犹豫:“胡人多妻。康艳典宠爱二夫人,据说还想要二夫人的儿子继承家业,他们夫妻日渐不和,会不会弄出麻烦?”
这一次苏禄思索了一会儿,最后问:“汗王真的要阙特勤娶米野那的女儿吗?”
阙特勤是可汗的小儿子,阿史那都支点头,可是苏禄却在其中看出了迟疑。他知道,米野那女儿的价值,取决于米野那的价值。如果她被丈夫抛弃,完全失势,可汗是不会同意她的女儿嫁给特勤的。
“夫人一个人去的确不妥当,康艳典的弟弟康窣利也来了,让他和米野那一起去西州。”
“我知道米野那这个小叔子,总觉得他不够机灵?”
康窣利喜欢音乐,正在帐外吹奏一支笛子。他双眼迷蒙,脸上经常露出一种呆滞、心不在焉的神气,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感兴趣。
“用不着太机灵的人,只要监视米野那,并跟‘雪山下王’通上消息就行。”
可汗神色一凛,轻声说:“‘雪山下王’久久没有任何音讯,他曾向我保证,一定会让裴行俭命丧沙漠,如今却根本没做到。我还能信任他吗?”
说起这个,就连苏禄也不禁叹气:“过去十年他为汗王立功无数,这一次遇上裴行俭,做事不顺倒也正常,汗王眼下必须信任他。”
龟兹这天起了大风,安西大都护府的旗帜狂卷了一阵,被吹落了。
安西都护杜怀宝早已得到传报,说宣诏使来了,他特地出城迎接,险些被旗帜砸中。
高宗皇帝写给杜怀宝的密旨,与裴行俭读给崔怀旦听过的,并无多大区别。领完旨,杜怀宝恭恭敬敬将将宣诏使送了出去,然后叫张团儿来见。
张团儿递上了裴行俭的书信,杜怀宝阅信之后,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走了几圈,亲自起草了一封给裴行俭的回信。
接着,杜怀宝叫过安西都护府内的一名果毅都尉,一个名叫赵元玖的年轻将领,要他领着二十人的队伍,以参加大佛会为名,去西州见裴行俭。临行之时,他也对赵元玖详细交待了一番。
杜怀宝早已猜到裴行俭来西域的意图,密旨不过是印证了他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