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我才是被操纵的那个。
因为我已经可怕地习惯了随野的存在。
生我的父母,无法容纳我的存在;养我的小姨,骂我是冷血的怪物;我的外壳光鲜亮丽,我的生活一塌糊涂。
可自从随野缓慢入侵我的世界后,一切都变了。
乱糟糟的房子被随野打理地井井有条,饭桌上会出现热气腾腾的食物,手机上每天都会收到提醒我按时吃饭,注意健康的短信,门口会放一些小玩意儿。
有时候是玩具熊,有时候是积木,有时候是一盆圆滚滚的多肉。
我知道它们都装着摄像头。
可那些稀奇古怪又可可爱爱的小玩意儿,却一点点把用来我原本落脚的房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家”。
不管我工作到多晚,总能看到随野不远不近的身影,像个沉默无言的士兵,陪着我走过一条条有光的,没有光的路。
哪怕见过我最不堪的一面,知我漂亮躯壳下的虚伪,冷漠,卑劣,也依旧守在我身边。
好奇怪啊。
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经纪人,我的粉丝,都没有像随野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待我。
这种被事无巨细地照顾,被放在心上的感觉,是我未曾经历过的,很奇妙的体验。
为什么呢?
他长得比我好看,性格也比我好,家境比我优渥,身边还有许许多多人围着他,关心他。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跟精力呢?
只是因为喜欢我吗?
可我身上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呢?
我想不明白。
但我已经完全陷在这个“游戏”里,无法自拔。
我心底的那个畸形怪物,慢慢变成了一个六岁的小孩。
它像是第一次学走路一样,跌跌撞撞,不由自主朝随野走去。
但我还是按耐住了它,只让它一只脚越过了那条界线,踏出l了保护它的安全距离。
然后,这个小怪物从随野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二十三岁的随野变了很多很多。
他的内心世界没有了遍地盛放的鲜花,也没有了崩溃破碎的砾石。
像一团没有形状的雾气,摸不住抓不着。
看似包含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但看过去时,却只有一片朦胧虚无。
但时间越久,小怪物告诉我,它觉得那种感觉,更像是夜晚的海。
小怪物拉着我,坐在悬崖边上。
我看着海面波光粼粼,听着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感受着浅淡的月光洒遍全身,然后被迎面扑来的温柔海风环抱起来。
小怪物说,哪怕就这么溺亡在海里,它也无所谓了。
我也这么觉得。
孤独流浪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容身之处,从内而外地平静,放松。
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我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渐渐喜欢上跟随野待在一起。
所以我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注意,都放在随野身上。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条巷子,我发现随野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短暂在那里停留片刻,然后才跟上来。
后来我独自踏进小巷,才看到那里有一窝流浪猫。
对待这种脆弱易折的生命,随野却展现出了格外的耐心,在喂那些猫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又一个五颜六色的泡泡从随野的头顶冒出,越飞越高。
我又开始嫉妒了。
我嫉妒随野的视线这么轻易就能从我身上移开。
而且越到后面,我嫉妒的次数越来越多。
干巴巴的小蘑菇长得越来越好,饱满成熟。
朴素的外衣遮不住五颜六色的内里,散发着不自知的香气,总是那样不同寻常,讨人喜欢,引人注目。
而随野看向我的时间在慢慢变少,甚至说不会再纠缠我了。
为什么?
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为什么不再看我了?
为什么要离开我?
莫大的恐慌充斥在胸腔里,我控制不住地焦躁起来。
那只畸形的小怪物哭闹着想要索取更多更多,盘根错节,阴暗病态的欲望,占据了我的身体。
它们缠绕着,膨胀着,蔓延到每一块骨骼每一绺肌肉每一寸皮肤,把我融化成一摊面目全非的烂泥。
天上的星星,主动越过给自己设的“洛希极限”,落在了地上,被潮汐力撕个粉碎,围着小蘑菇转啊转。
两个人的角色彻底颠倒。
我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角落里的臭虫,躲在暗处,跟\/踪,偷\/窥,渴望掌握随野的一切。
我给随野发了无数条短信,打了无数个电话,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我看着随野身边围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忙忙碌碌,像是完全把我抛在脑后。
这时,我忽得认识到,随野并不是非我不可,但我却非随野不可。
可在随野的那双淡漠的眼里,我的痛苦,我的偏执,我的愤怒,我的乞求,都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而那只从未主动靠近别人的畸形小怪物,殷勤凑到了随野面前,却温柔且不容拒绝地排斥在外了。
听着随野让我滚出去的话,我尝到了喉头弥漫上来的血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似的痛苦。
我把这种痛苦归结为对随野的执念。
或许只要尝过随野的滋味,我就能放下所有的偏执念头,让一切都回归原位。
我还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当高高在上不染尘世的雪莲,明月。
可随野接下来的行为,却出乎我的意料。
随野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几欲窒息。
濒死的感觉,难以形容。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种半流体里,那些东西糊住我的口鼻,剥夺我拥有的一切,拉着我遁入虚无。
而在这一片虚无里,时光好像倒流了,我回到了六岁生日那晚。
我看到扔掉沾着爸爸血的刀的妈妈,一步步朝我走过来,第一次抱住了我。
妈妈也是这样。
一边掐着我的脖子,一边说着“宝宝对不起”,“宝宝我a你”。
原来,原来这就是爱啊。
拨开痛苦的外衣,内里是如此柔软,如此温热,潮湿。
围绕在蘑菇周围的小星星,跟杂物间的小怪物,一并笑了起来。
它们一起说:
随野啊。
我们也a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