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绝没有忘记今夜还有正事,自睁眼时便猛地直起了腰身,金郁琉跟着停了手中的动作。
“何时了?”
声音清明,平静,似乎方才没有歇息过一般,金郁琉替她拨了拨被压平贴在额上的碎发:“寅时三刻。”
苏清绝只觉从闭眼到睁眼不过刹那的功夫,不想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她闭了闭眼:“师姐。”
林青羽正躺在屋顶上晒月亮,闻言嘴角一勾,起身一跃,跳了下来:“小师妹醒啦。”
苏清绝点了下头,她坐在石凳上,身姿如一柄携了寒气的利刃,方才的舒心松软之态荡然无存。
林青羽还是喜欢那副毫无防备的模样,看着着实软绵好揉捏,倒是便宜一人了,她一瞥金郁琉,扔去一张图纸。
“呐,搞完了,你看看。”
方才几人碰面,一说道,她便出了府,寻了竹子在城中的走势方位,画了这幅图。
“有劳”
金郁琉接了过来,将它展开,铺在了石桌上,点了一盏灯,鸿都城的大致轮廓呈现在了三人眼前,为了一目了然,竹子所在的方位林青羽着重落了笔墨。
苏清绝不怎么擅长阵法一类,打量一番只觉上面的黑点遍布城中各处,杂乱无章,看不出一点儿有阵法走势的痕迹。
图是出自林青羽之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的布阵之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将它连点成阵,却无法周全,总会有多出来的。
看不出门道,两人噤声不语,一会儿功夫后,金郁琉取出墨笔在图上笔走龙蛇,渐渐的图上墨点走势开始清晰起来。
“妙啊!”
林青羽啧啧称奇,五处阵眼,阵阵相连,环环相扣,可拆其做单独的一阵,亦可做一大阵,这等复杂的阵法……
“这是什么阵?”
“梵音阵”
林青羽一顿:“梵音阵?用于音杀的阵法?”
金郁琉颔首道:“城中人无知无觉的睡去许是和音律之术有关。”
“音律?可并未听见有丝竹管乐的声音传来。”
林青羽已经来鸿都城三日了,若不是今夜几人提起,她也不知还有这等事,能将她都套进去的人,修为又怎会低?
金郁琉收了笔,看向身侧之人:“清绝可还记得雨师府一事?”
事情不是很久远,又有玉琉光的干系,苏清绝记忆深刻,心念一动,道:“是无音之声?”
金郁琉复又看向石桌上的图:“只有无音之声才会避过人耳,直入神魂,让人一无所觉。”
“可是只要拿下吹笛之人就成了?”
阵法苏清绝看不懂,其中关键所在却是一点就通,林青羽一扬眉:“便交给我了。”
金郁琉却拿起了图纸:“阵眼有五处,吹笛之人去哪一处都有可能,交给清绝再好不过。”
先不论无音之声不能奈何苏清绝,一时间探查五处地方也只有她能做到,林青羽知她功法奇特,此行比之自己更为合适,不过却是犹豫起来。
苏清绝先是点了下头,随即看向有些踌躇的林青羽,想起她说的了却孽缘一事,便道:“师姐来此和冷凝霜有关?”
她忽然提起此人,林青羽心下生了歉疚:“若那日我未与冷凝霜过多纠缠,小师妹便不会有后事。”
苏清绝不想自己这一提,会扯出这档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此话本无从说起,依照当日情形,风雪楼迟早会动手,根本避无可避,而且风雪楼来人居多,她若同行免不了会殃及无辜。
“与师姐无关,你无需自责。”
苏清绝意图安抚,可落在林青羽耳里却是见外,她无奈道:“小师妹,你可是忘了陈府一事,既是同门,该是福祸共担才是,你如此见外,总让师兄师姐们没有用武之地。”
苏清绝微微一怔,相比于虚与委蛇,她其实不大擅长应对交付真心之人,毕竟真心难能可贵,她却不知如何回予,对于青砚门能做的只有不拖累。
林青羽看了看她,复又道:“师姐知晓你不说云承的传信是怕连累同门,郁琉不说是觉得自己能护好你,可是小师妹,有些事不能只看一面,你虽是好心,但我与师兄师姐们也会为此自责伤心,往后凡事与我们说上一二,可好?”
苏清绝很少思及此事,毕竟从小到大记挂自己的少之又少,她无需顾及旁人的感受,有时候即便想设身处地,推己及人,也不尽人意,她眨了眨眼,点头道:“好。”
林青羽面露喜色,身子一倾,抬手摸了摸她的发,轻快道:“这才对嘛。”
苏清绝跟着一笑,提及一事来:“师姐的修为可是一直被压制着?”
那日她忽然自问道一跃直至仙道尊者着实让人惊异,也让自己心生疑虑。
若那身修为能轻易如此,地宫一行及掩月门一事她又怎会藏着掖着,今夜见她提及此事,便问出了口。
林青羽欸了一声,放下手来:“这要从何说起呢?”她略一沉吟,朝她笑了一笑,“我给师妹说个故事吧。”
这故事怕是关乎师姐的过去,苏清绝微微直了直腰,点头道:“好。”
林青羽一手支起下颌,一瞟金郁琉,便见他非常上道地避开了。
她想了想,悠悠道:“从前呢,有一门派修阴阳采补之术,也就是掩月门,男主阳,女主阴,通过采补来阴阳调和成其修为,但也有例外。
百多年前门下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了个纯阳之体的女子,那天赋异禀,修行之快无人能及。
但所需纯阴之体却是难找,门内无果,后出山去寻,一路风流,却是片叶不沾身,直至遇上一令她心动之人。
此人有道侣,道侣那时已经有孕在身,男子当然不从,但对于自小没有礼教约束的她根本不是事儿。
那时她修为已经大成,一夜闯入山中,当着妇人的面霸王硬上弓,临了掳了人不说,还以妇人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威胁,怎料未出几日男子却自戕了。
此后过去一年,她于俗世之中无意瞥见一人,那人不过是俗世之人,却与男子面容近乎一致,便再次缠了上去。
男子出身风尘,供女客取乐,两人这一处便是三年。
三年后女子诞下一女,她的阳元也在怀胎十月中皆汇于女婴体内,是以产女后身体虚弱异常。
但男子却是未看刚出生的女婴一眼,直接提剑刺向了女子心口。
那一剑寒光照人,又准又狠,可明明不过一把普通的铁器,却是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