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卡蜜拉睡得并不好,实际上小腹的隐隐坠痛感让她意识到即将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早晨五点的时候,天还未亮,她去了趟卫生间,收拾完后,抬头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脸色,努力扯动起嘴角。
(应该能够控制好自己的..不..是一定....)
回想起上一次的惊险,卡蜜拉努力让自己心情保持平静。
双耳听到房间外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有些不确定地狐疑。
(是大古他醒了吗....)
卡蜜拉打开卫生间的房门,却见身穿睡衣的大古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从屋外走进。
“肚子还疼吗...待会我去拿个热水袋,等红糖水凉些再把它喝了...”
“嗯。”卡蜜拉坐下,然后将头缓缓靠在大古肩膀上,大古则是低头温柔地抚柔她的肚子。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怪我..应该错开来的....”大古自责地言语。
“其实...只是碰巧...没关系的...”卡蜜拉低语安慰,神情微微疲惫地合上双眸。
也就刚刚假寐了一小会,隔壁传出的动静还是将她闹醒了。
有时候听力极佳的状态并不是永远都是好的。
卡蜜拉的一只手轻轻握紧拳,但随之又有些克制地松开。
“还是出去吃点东西吧...房间隔音不太好..所以没办法好好休息...”
“嗯...那我先喂你喝两口糖水..”大古小心捧着杯子然后舀了勺放到卡蜜拉嘴边。
咽下温热的糖水,卡蜜拉总算恢复了些精神,自己接过杯子,然后看着大古起身收拾行李,心底感到温暖。
只不过,她并不希望今天再有别的事情发生。
上村三人早上吃的还是最简单便宜的拉面,因为在没换到钱的情况下,必须尽可能节省。
“喂..你的鱼片还吃吗?”凉夫看着碗中寡淡的菜色,实在没胃口,于是将目标放在了身边像是十分有心事的上村的碗内。
“那什么...不是鱼片..”上村显然反应慢了一拍,等说完,碗里的稀薄肉片就被凉夫夹走,进了肚。
接着就是上村一声无奈的叹气。
“喂..我说你好端端叹什么气..别坏了我们今日的运气....”海平实在看不惯他目前这份状态。
“我说...还是将那把剑给放回去吧...”上村迟疑着又张口说了一句。
“放屁!那把剑可比那尊铜像值钱....”因为在乎店里还有旁人,海平只能尽量压低暴怒的嗓音。
上村还想要张嘴,但畏缩看了一眼海平的面色,到底还是将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相比于上村这桌惨淡的菜色,卡蜜拉的面前则是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鲜嫩可口的蛋羹,热气腾腾的肉汤以及刚刚出锅的甜糯丸子。如果不是卡蜜拉表示不能再继续点下去了,那大古肯定会按照菜单上的顺序挨个全部点完。
旁桌散发出的可口香气不断刺激着上村这一桌脆弱的用餐氛围。
眼见着海平看着自己的面色越来越不耐烦,上村只能识相起身,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我先去车上了....”
“面你不吃了?..那鱼片给我吃..”凉夫随口应了一句,就用筷子往上村一口未动的拉面里面扒拉。
也就在这时,饭店的地面伴随着桌上的饭菜一阵摇晃。
饭店老板娘瞬间惊呼出声:“天呐,是地震了吗....”
卡蜜拉放下手上喝汤的小碗,眉头紧紧皱起。
海平直接重重将拿着的筷子拍下,拉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凉夫朝着店外走去。
大古的手轻轻握住卡蜜拉的手,示意她有自己在,不用过于紧张。
但随之门外传来的争吵怒骂以及惊叫声还是让大古没办法忍住,站起身。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马上就回来!”
“...小心点....我等你...”卡蜜拉眼神中短暂划过一抹哀怨,但到底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店门外的汽车旁,凉夫惊恐地看着倒地的同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惊恐呼喊。
“你..你...啊...怎么能杀人....”
气质已经完全巨变的上村转过身面对着眼前胆小如鼠的男人,神情十分不屑。
刚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跑过来的大古出声打断。
“住手!故意行凶的行为是不允许的....”
“上村”墨镜下的眼睛微眯,上下打量大古几眼,饶有兴致地开口:
“看得出来阁下不是人....是鬼魂吧,但却感受不到一丝邪恶之气....”
“什么....”大古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眼神恍惚间,觉得面前的男人极为怪异,和刚刚在店内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甚至眼前影影绰绰出现的是一个身穿古代武士服的人影。
“上村”对于大古的反应显然早有预料,他只是笑笑,一指身边的汽车,严肃开口。
“时间快来不及了...如果不及时赶到那..那只恶鬼就会苏醒..到时候就连鄙人也阻止不了它...对了,这个铁盒子你应该可以让它移动吧。”
“请你说清楚一点....”大古只觉得大脑有些混乱,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相信眼前这个人。
“大古...就按他说的做吧...”卡蜜拉从店内走出,神情平静,看了“上村”手中的剑一眼,嘴角勾勒出一抹看不透的笑。
“...看起来你能看懂鄙人手中这把剑...真是难得...似乎...”“上村”看向卡蜜拉的眼神有些凝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也就在两人“对峙”时,大古已经注意到了车上那尊刻着“井田井龙”名字的武士像,后知后觉间也能够联想到一些。
“我们的车在那边..请随我来...”大古的态度相较于之前变得有礼了不少。
卡蜜拉则是率先上了车的后座,轻轻闭眼,并没有想要再说什么的意思。
大古也只能心事重重地为“上村”打开副驾的车门,然后再坐上主驾驶,并发动汽车。
一路上,车上的气氛显得异常安静别扭。
大古驾驶时有些担忧地用视线余光从后视镜观察后座的卡蜜拉。
却一直见她眯着眼睛,脸上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你们一定是对很恩爱的恋人吧。”“上村”忽然开口。
大古被这一句话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现在的处境中。
“嗯,是的..我很爱她...”
“上村”听完笑着耸耸肩,似乎是在打趣。
“但实际上鄙人觉得这位小姐她对阁下的爱比你想象中更深一些。”
这句话落下,大古只觉得心头莫名一痛,神情有些呆滞。
“这...你....”大古张了张口想要询问,但嗓子莫名干涩,话硬是憋在了喉头,无法上下。
“趁着还有段时间...给你讲段往事...就当个故事听听吧....”“上村”的眼神也变得开始迷离,似乎陷入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大概是百余年前的江户时代,日本大部分城市已经步入近代化,只不过一些遥远偏僻的村子里还保留着古老又封建的传统祭祀。
而宿那山一带的某个靠山的村子里就有这么一个较为残忍的风俗:
村子里每隔五年都要向宿那山中的山鬼进献年满十六岁的少女来祈求安平。
那一年,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夏子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夜晚的宿那山,身着白色纱裙,手脚都被麻绳捆紧的夏子依旧没有放弃挣扎,她不愿意就此放弃生的希望。
幸运的是,正巧流浪到此地的一名叫作井田井龙的武士为此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名为夏子的少女。
井田井龙本想就此离开,却被夏子哀求着停留一段时间让她报恩学武,否则即便现在救下了她,那么日后她依旧难逃一死。
夏子认真而言她想要成为一名女武士,这样能够与井田井龙一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快接近而立之年的武士为少女不一样的豪情所动容,答应教她习武,并为她停留在此地一段时间。
山中有一间破败的神社,夏子很勤劳,不怕吃苦,蚂蚁搬家似的将其整理一新,由此这里变成了一个有烟火气的家。
武士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生活,寒来暑往,一年多的时间中竟然慢慢安稳于这份平淡。
也就在他与夏子暗生情愫之际,山外时局动荡,多了不少铤而走险上山为寇的“恶党”。
这座位于宿那山深处的“温馨小家”也很快面临了残酷的血洗,夏子拼死抵抗,不甘受辱,从嶙峋崖头一跃而下。
等到武士匆忙赶回时,家中一切都被烈火燃尽,他不愿相信夏子已经遭难,四处寻找无果后,终于打算逼迫自己相信这个残酷事实。
夜晚的月光惨淡阴冷,可是她却一席白衣,面色苍白却带着笑回来了。
夏子开心地告诉武士,她将那些恶党全都杀死了。
武士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可是他看着她微微癫狂的笑容,以及毫无温度的手,显得是那么不安。
世道越来越乱了,他们在宿那山的“家”却在这乱世中显得格外平静安宁。
夏子有一把很宝贝的铲子,那是武士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之后的一些日子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夏子总会在月光下细心擦拭着上面的新泥。
轻快悠扬的曲子在她嘴中哼出却总会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与寒意。
直到,又是一年,夏子原本的乌发已经完全变成苍凉的雾白色,身上愈发寒凉的气息也更加阴冷,唯一不变的是对武士彻骨的柔情。
宿那山的山体在那段时间频繁地晃动,有好多次武士都看见夏子朝着山下村子的方向眺望。
这让武士感到忧心。
一天的夜晚,夏子回来了,带着满眼的恼恨与半身的伤痕。
武士心疼,想要替她上药,但却被她笑婉,问她原因,她却闭口不言。
怀疑,不安的情绪充斥于武士心头。
直到山下的村民点火将他们的“家”围堵。
村民们认为夏子是可怖的并给村庄带来灾祸的“阴祟”之物,必须尽快铲除。
武士拼死抵抗,但他自诩正义的剑还是没办法直接对准那群无知无畏的村民。
身后的夏子也是痛苦地哀嚎,因为人群中的大部分明明曾经也是带给她温暖的亲邻。
他们被逼退到一个山崖,领头的村长站出来,表示愿意给武士活着的机会,前提是:
要求武士亲手斩杀身边的“阴祟”。
武士怎么可能答应,正当他想要与夏子一同跳崖殉情时。
夏子却一把夺过利剑,直直刺入自己的心脏。
村民口中的“阴祟”就这样倒在心爱之人的怀里。
“好好活着...替我好好活一次....”这是夏子最后留下的话语。
天空下起冰冷的雨水,村民们见达到目的就慢慢退离。
期间也有一些村民叹息,说着什么“天道不公”类的话语。
武士想不通那些原本善良的村民们为何却残忍地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少女定下死罪。
内心的正义信念被动摇,初冬落下的雨水让他的体温一如怀中人般冰冷。
那把沾血的剑却在他的掌心显得那般炙热。
他也在眩晕中倒地。
再次睁眼已是入夜,耳边是刺耳惊恐的尖叫声。
武士艰难撑着剑起身,却看到山下村庄的方向是一片火光。
“救命...救命啊..我们都错了...是山鬼作祟..她说的都是真的...错了...哈哈哈!”一个村民跌跌撞撞冲入林子,神情癫狂。
“她?”武士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般拦住那名村民的去路。
“告诉我真相!”
“那些被献祭的少女她们不是复仇的阴祟....而是甘愿作为阴灵牵制住山鬼的苏醒...是我们愚昧...自私活该...哈哈哈....”那名疯笑着的村民跌跌撞撞跑向那处山崖,随即纵身自尽而亡。
武士听到真相的内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也有愧疚,自己曾经几时也因为夏子身份的古怪有过怀疑。
手上的利剑发出嗡鸣,就如同夏子在旁的安慰,她的身躯与魂灵都已经融入武士手中那把剑。
乌云遮蔽明月,武士携剑下山....
“上村”讲到这里,话语呜咽顿住。
“后来武士还是帮助村民斩杀了山鬼...并且...”大古接下话头。
“宿那鬼是杀不死的...就好比村民心底的恶...只能被镇压....”“上村”微微摇头,面露一抹复杂的笑。
“可是..为什么..”大古愈发不明,他现在的思绪尤为混乱。
胜利队基地内。
会议室里,居间惠打开通讯器联系已经出发将近一个小时的宗方几人。
“副队长,到哪里了?”
“马上快到了...宿那山一带已经通知下去进行了交通管控...并且这附近并没有什么车辆往来....哦,等等..前面那辆车是?”宗方放下通讯器,随后眯眼看向前面黑色面包车的车牌号。
双向的急刹车。
崛井笑嘻嘻的脸从车窗内探出。
“指挥..这真是太巧了..我做生物研究的地方正好离这边很近..并且也及时做了宿那山一带情况的调查工作...”
“哎,我说...那为什么不及时发通讯回来...你要知道....”新城一副审问模样。
“崛井,你先跟我们说说情况...然后一起去宿那山找丽娜队员一起汇合...”宗方抬手打断了新城很没必要的调侃发言,神情极为严肃。
“嗯,明白...”崛井直接下车,然后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都简要说明。
宿那山山脚,丽娜才将飞燕一号停稳好,并把刚刚拍摄到的山体画面发送回基地。
“按道理来说...这些身体部位分布的位置很难想象成一只完整的怪兽啊...”
丽娜边下飞机,边抬头自言自语。
却碰巧看到从山上下来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迈督警,那正是打算下山避难的山田。
“您好..这里很危险..请赶快离开这...山上还有其他人吗?”丽娜上前搀扶住山田,并焦急询问。
“哦..是胜利队的人吗...看来那个小伙子已经联系上了....”山田则是自顾自嘀咕,随后转身看向宿那山上那已经明显的缺口裂隙,神情肃穆。
“诶?”丽娜表示十分疑惑。
大古的车从宿那山的另外一个方向驶入,此时地面的震动已经愈加频繁。
后座的卡蜜拉睁开微微湿润的眼眸,看向远处的山体异变,心中思绪繁杂。
“前面已经没办法开进去了....只能下车徒步...”大古停稳车身,试探开口。
几乎同时,后座与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
卡蜜拉的眼神直直盯着“上村”手里的剑,嘴唇颤动,想要说些什么。
“啊...现在这种情况...鄙人这具身体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这把剑...鄙人觉得....你们或许能够共通心意....”“上村”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一转身,将手中的剑递到卡蜜拉面前。
卡蜜拉却是抿着唇,却在下一秒撇过头。
她虽然同情,但并不理解与明白剑中魂灵的选择。
大古看出卡蜜拉的真实意愿,本想张口帮忙回绝掉“上村”的“好意”,但随之“上村”仿佛也似想通了般,收回手中的剑,转头大步朝着宿那山内的小路前进。
没有办法,大古只能牵着卡蜜拉的手在后面紧紧跟随。
“火红的太阳...温暖的日光”
“他在劈柴,她在细纺”
“那是阿爸..那是阿妈...”
“遥远的光亮”
“欢快的眉眼,是小弟的笑颜”
“那么淳朴明朗的一家”
“温馨朴实的和平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