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爷慢走!”店小二欢颜恭谨送走王、孙两人,皱眉不屑迎来一对男女,“去、去、去,去其他地方讨饭去,免得叫大爷为难。”
男子约莫四五十岁,一身补丁,抱着古琴。女子穿着简朴,抱着琵琶,十七八岁年纪。粗粗瞧上两眼,两人外相三分、神韵七分相似,该是一对父女无疑。
“小二哥,今儿走了半天,就碰见你家酒楼开门做生意。行行好。若客人无需要,绝不多留片刻让你为难。”男子边说话,边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两个铜板,欢欢喜喜塞到店小二手里,“若客人有需要,能弹上几曲,另行再谢。”
店小二见男子囊中如此羞涩,瞬觉讨生活不容易,起了同情心,诉苦了来:“不是我不想就你们的好,实在是我也就一个打杂的,若掌柜的看见了,不高兴来,我这讨饭吃的营生也就跟着没了。你们要体谅我。”
男子低声说道:“我等命贱,每逢贵人就要倾诉难处,哪有不体谅来的。”
“进去吧。”店小二将两个铜板还了回去,看向远处。
“客官,来首曲子吗?”男子抱拳谢过,带着女儿走进酒楼,由近及远,一视同仁,对厅内的客人挨个问上一句,遇到眼神看似亲善些的,便再恳求一句,“客官,来一曲吧!”
客人们忙于吃喝,忙于闲聊,看父女俩穿着简陋不堪入眼、言行恭敬难讨人欢心,哪有闲工夫搭理他俩。性情冷漠的,对父女俩视若无睹。性情温和些的,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忍不住说一句:“走开!谁要听你那破曲子。别败坏了大爷喝酒的兴致。”
说的也是。这般模样的人,在他们眼里,能弹出什么让人心神惬意的曲调来。听这等流浪艺人弹奏,不说有辱君子之风,还自降身价,宛如贫贱之人。
要说人与人之间,有尊卑贵贱之分,可天上,可地下。就算同处大地,也可说中间相隔阴阳门儿一道,一边身在阳间幸幸福福,一边身在阴间凄凄苦苦。
荆湖境内,多年战火不断,平常人在家煮碗粥水喝都为难,哪还有资格跑来酒楼吃喝的。有闲情跑来这里吃喝的,自是非富即贵之人,哪里稀缺一两个由贱民弹奏的曲子。就算稀缺,厅里又不止一桌人在好吃好喝,且琴音不认人,让自己花钱,请别人听曲,岂不吃亏!
父女俩恳求一阵,一无所获。走近姜山这一桌,也算是最后一桌,女子满怀希冀地看向姜山,低声说道:“客官,来一曲吧!”
颜如心笑问道:“妹妹真能弹的一手好琴吗?”
这是人问的话吗?就这年月,小命都朝不保夕的,若不能弹的一手好曲子,又岂敢拿它来讨生活不是?万一碰上识货且狠心的客人,花了钱没听出身心愉悦,不说受辱,想讨到饭绝对是不可能的。
“曲儿弹的好不好,只求小姐听来高兴就好。”女子不知颜如心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敢随便作答,该是因为胆怯或含羞,只听男子代为答话来。
颜如心笑问道:“那敢问一下,听你们弹一曲多少钱?”
男子答道:“十文。”
这不是贱卖吗?
湘琴、姜山、刘文心、白谷、程之焕等人听过,心头顿时酸溜溜一片,人人都想点上一曲,送与父女俩十个铜板,以免轻慢了父女两手中的“百乐之君”。
姜山说:“老伯,你这琴音,既是这般物美价廉,那就以我们这顿饭的功夫为限,你若有什么好曲子,尽情演奏了来,能弹多少曲算多少曲,一曲五十文。”
“多谢客官赏饭!”男子带着女儿连忙欠身谢过,“客官,我父女弹曲给他人听,最近几年,收的都是十文一曲。在你这儿,收取五十文一曲,实在要不得。还请您谅解!”
姜山微笑道:“我谅解。不过老哥,在我这里,听曲儿不低贱,乃是爽心悦耳的雅事。况且满桌都是我的好友亲朋,让你俩弹唱一曲只花十文,不说有辱你手中这‘百乐之君’的名头,还轻慢他们,自是要不得的。”
既是好意难却,不如乐而受之。父女俩欠身谢过,找好地方坐下。只见姑娘将十指按上琴弦,弹奏起来。
厅内顿时琴音四溢,音儿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苦而不涩,清幽平和。除了襄王、虞美人、徐慧锦、颜如心四人,姜山、湘琴、刘文心、白谷等几人将琴音听进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幅宁静和谐的乡村生活景象,好不怡人。
丫头秀儿隐隐觉得这曲儿耳熟能详,就是记不起在哪儿听过,有些困惑,心想该是年月久远之故,问颜如心:“小姐,这曲儿甚是好听的紧,你知道是什么曲儿吗?”
颜如心不知,随口问姜山:“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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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清平乐》。”姜山微微笑了笑,接而轻声念道,“茅屋身姿小,溪畔青青草。醉里楚音(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禾溪东,中儿正织鸡笼。稚子闲来无聊,畅想秋来金黄。”
他人听后不怎么在意,那父女俩却仔细打量起姜山来,见姜山虽五官端正的厉害,却半脸黝黑之色,十足粗人一个,一耳便听出了自家用来取悦客人的得意之作,竟有这般功底,实在少见的厉害,心头顿时油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