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这个家伙才颤颤巍巍地招来。原来他正是石聪的养子之一,从前本是河北晋人,也是坞主出身,见石勒势大,便率部曲投靠,当时石勒见他也姓石,也还相貌英俊,便收了这个养子。
“你从实招来”,桓景蹲下来,手中紧握马鞭:“石勒此次进攻谯国,到底派了多少兵马?”
“好好好,我全招。”石聪带着哭腔答道。
在石聪的叙述中,桓景方才了解石勒的全盘计划:夔安率军两万对宁平城从正面进攻,支雄率七千人扫荡谯国南部诸城,石虎则率其死党两千余人冒险经陈县绕后苦县。
居然让张宾给算准了,桓景不禁仰天感慨。
石勒虽有十余万大军,但主力留在南方和司马睿对峙,粮草紧缺,何况大雨之下行动不便,能拿出三万机动兵力来进攻自己,这已经是竭尽全力的结果了,显然是下了吞灭谯国的决心。
而自己手上就算紧急征发坞堡主们的部曲,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不到,现在敌军三万,皆是久战之兵,与敌人争夺一城一地的得失,是必然要失败的。
幸好之前没有选择困守宁平城,多亏自己多了一千六百年的智慧,早就明白“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现在自己唯一的优势不过是通过机动在敌军中间周旋,打运动战罢了。那么接下来讯问石聪的目标,就是了解敌人的运动方向,从中寻找机会。
“石虎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桓景用马鞭末端,轻拍石聪的脸颊。
“少将军暂时只是在苦县等待和夔安将军会和,之后会一路攻占坞堡,兵锋直指谯城。少将军神威天授,一路凡有抵抗者,俱被屠戮。”
可惜了苦县的百姓,桓景心中感慨。虽然自己早就把苦县居民尽量迁回谯城一带,将苦县县城改造成一座军事要塞,但依然有居民不愿迁离苦县。
由于乡土宗族情结,这个时代的钉子户往往是当地根深蒂固的大族,比原时空难缠得多,桓景当时苦劝不过,只好放任这些人留在苦县。没想到这次这些钉子户全成了石虎手下的鱼肉。
“这次进讨谯国,右司马夔安素来稳重多谋,少将军石虎又是难得的天才”,石聪继续说,“而且南面的大将支雄刚刚在淮河死了兄弟,对晋人恨之入骨......”
“等等”,桓景打断了石聪,“支雄的兄弟是叫支屈六吗?”
“你怎么知道?”石聪一扬眉,有些惊讶的样子:“两位支将军本来是兄弟,都是月支人,以国为姓。前几日,小支将军刚在寿春误中琅琊王奸计。大支将军气得发疯,号称要杀光晋人呢!”
“同为晋人,为了你们好,我还是劝你们早降。家父有慈悲之心,又惜才,桓内史你也是当世英雄,如果投降了,家父少不了收你为义子,到时候我还得叫你一声哥......”
桓景感到有些恶心,皱了皱眉,没吭声。石聪见桓景沉默着,还以为他动摇了,说得更加起劲了。
“桓内史你看,我们大汉的皇帝刘聪,本来就是汉室之后;而石将军虽是胡人,但是依姓氏来看,说不定还是汉室名臣石奋之后呢,只是后来流落为胡人罢了。
“司马家祸乱天下,世人皆知。桓内史天下英雄,你家的桓笵当年也是被司马懿所害,何不同我们一起兴复大汉,却要为那司马家的小儿卖命?”
石聪没有注意到,桓景将马鞭放在一旁,却握起了剑柄。他打断了石聪的胡扯: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
石聪兴奋起来,以为桓景想谈条件了。
“之前石虎攻阳夏的时候,你也在场吗?”桓景着重了阳夏两字。
“当然了,我和少将军关系可好了,毕竟我俩去年可是一同进出许昌花柳巷的老友呢!桓内史为何问这个?”
“我想多了解你家少将军,所以问问。你当时在阳夏干了些什么?”桓景再次着重了阳夏两字。
“害,那还有啥?当然是随少将军屠灭那些不识大体的家伙喽。比如一个家伙,拿个烧火棍守在家里,说什么要保护他家的女人。豁,阳夏城是少将军攻下的,满城的女人,那还不就是少将军的女人......”
“你干了什么?”桓景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
“那还能干啥,自然是砍翻了那厮,揪住他的女人,献给少将军。兄弟我告诉你,来我们汉军,财宝女人大大地有,桓内史才刚刚娶妻吧,正好也可以多纳几个妾......”
“混账东西!”
桓景突然起身,拔出宝剑,吓得石聪跪倒在地上。他用剑指着石聪,斥责道:
“司马氏无道,天下苍生受难,但这不是你助纣为虐的理由!
“我桓景之所以在谯国坚守,不是为了什么晋室,为的像阳夏城里冤死的数万百姓一样的百姓,为的是豫州乃至天下的苍生。
“死去的人在黄泉之下,杀不了你这畜生,今天就让我来替他们伸张正义!”
石聪吓瘫在地上,不住地打抖,一股尿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桓...桓大人,有话好好说,看在我也是晋人的份上,饶我一命......“
“管你胡人晋人,汉室晋室,我只杀残害天下百姓者。残害天下百姓者,晋人一样杀!”
说罢桓景一剑砍下去,浑浊的鲜血飞溅,没入泥土中残存的雨水和尿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