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
江畔,棚下,船前,琵琶声未止。
“蒲叶?”
“……我在想,就算能上船,骙瞿怎么渡过去呢?”
船并不大。江水流去,它被拴在岸边,起起伏伏。
“这个我会!”品棠说,“走‘日’字就好了。”
蒲叶思忖一阵。
“嗯……说的是棋吗?”
“你好不风趣哦。”
琵琶声停了。
一抹女子的倩影从窗花里隐约浮现。那船船舷是褪去的红色,几道划痕排列其上。船舱口垂着珠帘。它的贵气虽与周遭草野格格不入,却已然随斑驳年月而黯淡。
没有船夫。
“二位从何处来?上船坐。”
“打扰,我们从北方来,想要渡江。”’
“没关系,上船吧。”
两人小心踏上舟船,女子掀了珠帘,招引她们进来。
船舱内安放着橱柜,柜身已有浅浅磨痕。妆镜默然搁在柜顶上。镜本身光洁干净,镜框却陈旧。
“我这船,是不开的唷。”
女子伸手取妆镜自照。
两人一愣,慢慢道:
“意思是……
“!”
金属与瓷的碰撞声响起,瓷器破碎。声音在船舱内久久回荡。
女子手中是一把短匕——方才,她从妆镜中迅速地抽出它来,径直刺向更靠近她的蒲叶。蒲叶未带兵器,船舱狭小,避无可避,只得顺手取了一旁的瓷瓶作格挡。
汗从两位来人脸颊上滴落。
女子却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将匕首收入妆镜中。
“见笑了。”
地上瓷瓶的残片,在顷刻间化作粉尘散去,未留下一点痕迹。
“我的名姓是连衣,在这里等一个人。远远就见到二位乘马来,心生欢喜,所以想让你们留下来陪我。”
二人听罢女子的话,感到震惊。
“我要等的人呀,名字叫……”
趁连衣正说着,品棠回头瞥向船舱外,骙瞿静静守在棚子下。
“易平真。”
听到这名字,她猛然回头。
“这是我师父!”
“嗯?……你们,也认识他?”
“嗯!你知道他现在在……”
品棠问着便忙站起来,话至一半,却听见连衣道:
“可知道他还活着没有?听说是打仗去了吧?”
“……”
品棠意欲站起的身子停住了。
“他那样的人呀,功夫是有的。但我听人说……他逃掉了吧?是逃掉了。”
她又摸向那柄妆镜,两人都紧张起来。然而她并没有抽刀,只是轻轻抚着镜子。
“逃掉了,也不回来。要让我等到多久呢……”
“你同他是……”品棠恍然一般问道。
“没错。我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却没能成亲,偷开了这船到荒郊来。然后,朝代碎了,仗不断地打起来。终于到天下共讨僭主的时候,他走了。僭主倒下,可世道还乱,说不清是谁的地盘了。现在勉强消停……可他还没回来。”
“……”
连衣对镜抚着自己的脸。
“是死了吧。”
“怎么这样说!”品棠跳起来,随后自觉失态,“……”
“但我冥冥中有一种预感,他到蜀地去了。”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这里,谁都没有去过的地方……或许是神话般的地方吧?”
“等等,
”品棠说,“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听说过你?……师父说他没有情缘,‘欲接纳命数,必先斩断希冀’。……虽然我也不太认同就是。”
“时间过得是很快的,”连衣只答非所问,“我一直在这船上,而他时常找我。他走时,还来见过我呢。”
“……”
“这是他的手信。不过,只剩下一角——因为太过想他,所以我把信撕掉扔到江里了。”
她递出一角皱纸。纸上写着,“……乱象萌生之迹,此去勿念。”
品棠确认再三,的确是师父的字迹。
蒲叶仔细端详那行字。易平真一定发现了什么,她想,也许他离开,不是冲着打仗去的。
“我可以听听关于蜀地的事吗?”她忽然问。
“你要去那里?”
“嗯。”
“我说啦,没什么人知道。我猜是光怪陆离的地方。”
她暗自想,仿佛一切都在指向那个地方。天子与恶契,太阳神鸟与离去的卜士,未免都有些光怪陆离的成分。
非去不可了。
“坐一会吧,坐一会。东西随便用。”连衣说着,忽而朝向品棠,“陪我去外面透风如何?”
品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