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薄点点头,随后看到一位老妇人与路荺交错而来。
“来,”她走上前抱起奇奇,用手顺了顺他的背,边走边道,“咱们去看医生。”
“以后不能吃那么多雪糕了知不知道?”
“你看谁家小孩一天吃三个雪糕?”
“听奶奶话,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声音远去,安薄默默看向他们的背影。
送花的地点依旧是住院部,这里很少有人来访,要是真有人来探望,也基本都会集中在旅游旺季。
——正是忙碌结束,适合回家的时间段。
这次路荺让安薄先去四楼送花,而他则是去七楼。
“分工合作快一点。”路荺道。
安薄点点头,乖乖抱着那几捧花,走在阴暗的廊道上。
身后传来护士的低声询问——“你不去看他啊,等你好久了……”
安薄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路荺的背影。
他什么也没说。
这项工作很简单,只需要走进病房,把花放到小桌子上,亮出阿婆花店的名片,说一句“记得好评哦”,就算结束。
这是路荺教他的。
他如实照做,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有点呆,但住在这里的老年人似乎都很喜欢他。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安薄一共进去了三个双人病房,送出去四捧花,接收到不下十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大概都是——多大了,怎么没见过,有没有对象,吃饭了吗,从哪来啊,一定好评……如此种种。
安薄不善于交流,尤其还是陌生人,他回答的态度很好,速度很快,在悠然宁静的氛围中显得是那么不合群。
看向怀中最后一束花,安薄深吸一口气,找到房号,想要敲门却顿了顿。
这间病房,安薄略微留有印象——是那天路荺凝视许久的地方。
忽然间,他听到一阵音乐声。
虽然有重重屏障阻隔,但安薄依稀可以分辨出演奏的乐器。
好像是吉他。
安薄站在门口,等待一首歌的结束,在那个空白的时间,他动了动手指,敲响房门。
里面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摁键。
随后是老迈虚弱的声音:“请进。”
安薄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裤缝,硬着头皮推开门。
房间昏暗,起居设施齐全,而且消毒水的味道比一般病房要淡许多。
看上去不像是病房,只是一间平常人家的卧室。
在他几秒钟的出神里,那声音又道:“进来吧。”
安薄停下脚步,站在帘子外面,道:“您好,我是来送花的。”
帘子被猝然拉开,阳光在一瞬间洒进房间,安薄看到那声音的主人。
是一位老年人。
他身形消瘦,眼眶凹陷,骨头与皮肤之间似乎没有缝隙,它们紧紧地贴合,呈现无法忽视的病态。
安薄愣在原地,忘记了下一步应该怎样做。
那人亦是一愣,半坐着,皱起眉,问道:“你是谁?”
他看向安薄的身后,继续问:“他人呢?”
安薄迷茫地眨了眨眼,显然没反应过来,“您要找谁?”
接着,他的眼神下滑,看到病床上的名字——“杜才中”。
杜才中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了,把花放这吧。”
安薄走上前,把仅剩的那六朵百合放进花瓶。
耳边响起“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偏头看向来源,老者盖着被子的腿上,有一台方形的、不大的录音机。
那上面的白色微微掉漆,露出并不美观的银灰,按键的中央留下失真的三角形状的痕迹。
随着声音的落下,录音机弹出一个入口,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机身。
“孩子,你是新来的?”
安薄:“是的。”
那人继续问:“路家那小子带你来的?”
安薄点点头:“他去楼上了。”
老者冷笑几声,暗骂道:“给他厉害的。”
几秒的安静后。
“想听听看吗?”他苍老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取出录音机里的磁带,在盒子里找了找,拿出一盒新的,道,“路家那小子弹的。”
安薄睁大双眼,道:“他会弹吉他?”
“何止呢。”杜才中不再说话,轻轻推上开口处,摁下播放键。
安薄盯着那个录音机,移不开视线。
很快,从那个机器内部传出“沙沙”的读取声,仿佛有人不停地踩在沙滩上。
这声音持续了很久,似乎是在引导他们向另一个世界。
——直到被房门口的声音打断。
“老杜,精神不错。”
话音刚落,老杜狠狠摁下暂停键,道:“你不如等我死了来给我收尸。”
一切声音回到现实,安薄一颤,微微挪开视线。
路荺笑笑:“说丧气话不是你的风格,最近我真的太忙。”
他走到安薄身边,拿过那张磁带,重新放进盒子里,看了安薄一眼,垂头道:“我们要走了。”
老杜惊讶地看他,满是怒气:“你说什么?”
“有个孩子失踪了,”路荺平静道,“我们要去找人。”
安薄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
“奇奇。”路荺陈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