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勾起了嘴角“自然是人,只是他有些怕生,不喜说话,若你觉得别扭,可以从明天开始把饭菜单独盛出来放到屋里,都吃完再收就可以了。”
我知道这时候想这个不合时宜,但是先生的声音确实如山涧清泉般柔和,却带着让人不自觉臣服的力量。
“若是先生的故人,那自是不必的。是我僭越了。”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总是忍不住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转眼间天已大亮。院中没有声音传来,想必都还没起,我只好蹑手蹑脚的准备早饭。
等我忙完,阿弟已和先生在屋内温习功课了,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先生面色未改,但是我深深切切的感受到了,书上说的不怒自威是什么。
看着阿弟脸上没干的泪痕,我不知道阿弟做了什么,连忙想要向先生道歉,未等我开口,先生淡淡的说到“若是你姐弟二人连名姓都要瞒我,那何必想要拜我。”
先生的声音不大,我听着却如雷鸣一般。如遭重击般,我久久不知说什么。半晌,我心一横,行了个我三年前强迫自己忘记的楚国大礼。
“先生,非是我姐弟有意隐瞒先生,我们的性命不重要,但是,当年阿翁阿媪再三叮咛,不可再向任何人提及我们的姓氏,只怕会连累了他人。先生肯收下阿弟,自是对我二人有再造之恩,可是事关重大,小女子宁可万死,也不敢再提姓氏。”
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我继续说到“姓氏不可提,但是小女子名唤作蓁,阿弟名唤作沛,现在这世上,除了我姐弟二人,再无一人知晓。希望先生能够谅解。”
我舍不得让阿弟放弃这么好的老师,但是我也再想不出办法,若是先生依然介意的话,我也做好了带着阿弟回到破屋的准备。
先生沉吟了一会,开口到“既是这样,我也不再多问,只是日后总是要有姓,不若你们姐弟二人和我一样,姓苏吧。”
我大喜过望,忙拉着阿弟跪了下来“苏蓁多谢先生。”阿弟后知后觉般,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多谢先生。”
饭桌上。
昨晚的黑衣人又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了饭桌上,我大了些胆子,好奇的用眼睛偷瞄他,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我在看他,不敢太过明显,不过他一直没有抬头,我就打量的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感觉他也就比我大几岁的年纪,小麦般的肤色,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五官,吃饭的仪态和先生完全相反,快的像有人和他争抢一般,我还没有看得更清楚,他的碗就空了,人也消失不见了,但是我总觉得他今早出现的时间比昨晚要多一会。
吃过了饭,我去先生的房里收今天要浣洗的衣服。先生的房间出乎我意料的简朴,除了床之外,只有一个简陋的桌子摆在屋内,桌上只摆着一卷摊开的竹简,我走了过去,竹简上画着秦国的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都是标记,我心下一惊,不敢再看。
突然间,我发现先生的床头,摆着一件黑衣服,好像是桌上黑衣人身上的那件,我走了过去,发现了那件衣服上面还有着一块白色的东西,我拿了起来,沉甸甸的,像是打磨干净的打兽骨,反面还刻着什么?我把兽骨翻了过来,看着上面刻着的深浅一致,第四十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甚至丑到称不上字的字,‘为何,看我?’想来是他在餐桌上察觉到了我观察他,我随手收起了兽骨,想找机会和他解释一下。把衣服收好就准备出去了。
推开门的时候,恰好对上了他蹲在树上盯着门口的视线,当他发现我看见他的时候,垂下了眼睛,借着这个机会,我仔细的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飞眉入鬓,鼻若悬胆,嘴唇薄薄的抿成了一条线,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到了脑后,看着模样比狼吞虎咽时要好很多。
如说果先生的长相是温润如玉,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却又生不出亵渎之心,他给人的感觉则像是山间矫健的老虎,危险且致命,但是当你不盯着他看的时候,就会感觉那里根本就没有人。看着他好看的脸,我又想起了兽骨上的字,扑哧笑了出来。再抬头时,发现他已经不在刚刚的地方了,‘还真是奇怪的人’我这样想着。
第二日,我去把晒干的衣服收起来时,打算把衣服放到先生的屋内。路过了阿弟怕热,摆在屋外的书桌,想了想,偷偷拿了阿弟的一片竹简,提笔在上面写下‘因为觉得你很奇怪,你很怕别人看你么?’写完之后,满意的等着墨汁干透,把竹简和衣服放在了昨天我收起时的位置。